罗海的老家不在本市,是在邻市一个叫新马乡双水村罗家沟的地方,茶壶也是早年间听他说起过一次,到底是不是这个地址,他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权且一试。
茶壶坐班车一路摇摇晃晃了快四个小时才抵达邻市汽车站,连站口都没出,直接就上了去新马乡的班车。也是他运气好,去新马乡的车一天只有一班,就那么巧,他刚好就给赶上了。
接下来这一路可不好走了,车子一出市里,放眼望去全是土路,而且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司机车又开得猛,稍不留神就能把人从座位上给颠起来。茶壶有好几次都险些给颠吐了,一路强忍着不适,等车开到新马乡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茶壶提着包等人都走完了才从车上下来,司机赶着交车回家,不耐烦的催了他两句,茶壶捂着胃满肚子邪火正愁没地儿发,转头冷冷盯了他一眼,司机瞧出他是个面生的外地人,一看他凶神恶煞那样,先怂了。
茶壶索性走到了最前排,背倚着车座把包搁在脚边,从兜里摸出烟盒,自己点了一根,又给司机递了一根。
“师傅,跟您打听个事,成么?”
司机赔着笑接过烟,一看是“中华”,心里顿时疑窦丛生,搞不清他到底想干嘛?
茶壶笑着吐了个烟圈,声音轻松道:“您别紧张,是这样,我呀,我就是想跟您打听个人。我有个远房表哥,叫罗海,早年从我家过继给了旁支的亲戚,已经许多年不曾来往过了。这不,我们家老太太最近身体不太好,想见他,吩咐我过来接人,但是吧,来的路上我把地址给搞丢了,只大概记得好像是新马乡双水村罗家沟,就想跟您打听打听,有没有听过‘罗海’这个人名?”
司机看他年纪轻轻就穿着皮夹克脚上还蹬着黑皮鞋,倒像是个富家子的派头,一时也打消了疑虑,放松的与他攀谈起来。
“我们这儿倒真是有个罗家沟,我婆娘还是那儿的人呢!只是你说的这个人,我倒是没什么印象,只听过叫‘罗福海’‘罗大海’的,好像……没有叫罗海的。”
茶壶抽烟的手一顿,又问:“那张鹏呢?您有听说过这个人吗?”
这司机倒是警醒,一听他又问起旁人,连忙狐疑的看了他两眼。
茶壶不慌不忙的紧跟着解释了句:“张鹏是我小时候的邻居,他娘改嫁,我听说他也跟着搬来了新马乡,要是我找着他,说不定他能知道我表哥在哪儿?”
司机点点头,冥思苦想了起来。
茶壶看他烟要燃没了,连忙又给他点了一根,司机道谢接过,抽了两口,突然说:“我记起来了,给公社看牛棚的张大宝他侄子好像就叫张鹏!只是……”
茶壶急道:“只是什么?”
司机叹了口气:“只是那张大宝半年前就得病死了,他那侄子好多年没回乡里来了,连张大宝的葬礼都没见他人,都说八成也是折在外边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条出路结果眼睁睁的看着它断了,茶壶不甘心,追问:“那张鹏,或者张大宝平日里有没有什么交好的人?我找他们问问也许能问出点线索来。”
司机摇摇头,想想又说:“你可以去公社问问,张大宝看了一辈子牛棚,要说跟谁交情好,恐怕也就只有公社书记了。”
不管怎么样,好歹也算是有个方向了。
茶壶真心诚意的跟他道了个谢,就准备下车,却又被司机喊住了:“这天都黑透了,你一个外地来的,你今晚上住哪儿啊?”
茶壶一愣,倒是忘了还有这茬了。
再一看司机神色,笑道:“看来您已经给我找着地方了。”
司机有些不好意思的抠了抠脑袋,说:“小兄弟,倒不是我坑你,这乡里穷,没有城里那些个招待所宾馆什么的,你一个外地的,下了车怕是找到天亮都找不到住处。我家里有个二楼,平时空着两间房,算是乡里的招待所,只不过是没挂牌子而已,我也是跟你投缘,才问你的。”
茶壶还能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八成是看上他兜里的钱了,等着宰他呢!不过这司机倒也没说假话,这月黑风高的,他一个外地人,一时还真不见得能找到什么住处。
“行!那我就跟着大哥您走了,不麻烦的话,明天能不能请您带路找一下那个什么公社书记?”
司机大手一挥:“没问题!”
***
班车司机的老婆还真姓罗,茶壶一进屋就掏了二十块钱给她,笑嘻嘻的说:“罗姐,我这赶了一天路,肚子还空着呢,能麻烦您给煮顿热乎饭不?”
二十块钱可不是什么小钱!
她以前也接待过外地人,但还从来没接待过这么大方的,心里有点把不准,还想再推推,结果跟自家男人一对眼,刚涌上来的话就全落回到肚子底了。
“那成!那我先去给你做饭,楼上的房间是干净的,你随便挑一间住吧。”罗姐说。
“好,谢谢。”茶壶提着包上了楼。
司机这才转过来跟女人解释说:“这是个外地来寻亲的富家子,兜里肥实着呢!他说他要找的人是罗家沟的,我跟他说你就是那儿的人,待会儿他肯定还要来问你。”
女人点点头,又问:“他找罗家沟的谁?老的还是小的?”
司机说:“说是找一个叫‘罗海’的人,他说是他表哥,估计跟他差不多年纪。”
女人怪道:“可是罗家沟现在哪儿还有大小伙子啊?这两年闹民工潮,都在吵‘送出一人全家脱贫’,人早就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