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季如莺立即躲进了闺房里,任季母如何在门外问她,也不做回应,只隔着那秀雅雕花门,传出嘤嘤哭声。
季母心疼地唤了许久,终于将女儿唤了出来。
门从里头被一把拉开,季如莺哭花了一张娇嫩的面庞,呜咽也坚定地对季母道:“我不嫁徐家!不嫁徐长玘!不嫁!”
三道不嫁,吼得季母心颤颤,半晌,等那门又关上了,方才回神女儿说了什么。
季夫人顿时急如热锅上蚂蚁,门外踱步数圈,无可奈何之下,转身去寻季大人要主意去了。
……
屋外霞光褪尽了,淡淡的白月升上中空,晚风一过,枝叶微颤,落下婆娑树影。
成秀阁中,清戟秀剑一左一右伺在软榻旁,榻旁小几上,金狻香炉里,安息香袅袅升起,一屋子静谧,叫人不由安宁。
苏棠妆喝了醒酒汤,正卧在软榻上,单手撑额小憩,鼻翼翕动,长睫筛落两扇阴影,颊上的两抹红晕已渐渐浅了不少。
清戟见将入夜了,怕主子受凉,取了条毯子来,要给主子盖上。
却不想,苏棠妆忽然睁开眼,英气逼人的双目中怔怔然,半晌,暗道一句:“坏了!”
清戟被主子吓了一跳,还未缓过神,便见苏棠妆翻身下榻,也不顾青丝散乱,直冲出门去,出了成秀阁,匆匆入了砚墨楼,寻到书房门口,又站着不动了。
房中的苏青素立在案前执笔,发现门口一道人影,抬眸望去,见是棠妆,又见她许久不进来,好奇喊道:“姐姐?”
苏棠妆揪了揪衣服,好像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做错事的紧张,在弟弟面前有些无地自容。
她咽了咽嗓子,壮胆走入,垂着脑袋,与苏青素隔桌相对,视线飘散,又半晌,才开口道:“那、那什么……我今日是不是……坏她事了?”
她虽比起青素来说,性子冲动,可也不是个傻的,今日曲艳楼里那番模样,她当时是浅醉了才没能立即明白,回来后醒了酒,稍一思量,自也能想通。
区区一纨绔怎会与当今圣上、朝中重臣私交甚笃?前一刻还与她斗嘴的徐长玘,后一刻怎就匆忙将她们撵出去了?宫挽晨纵使扮了多年男人,本质上也还是女人,去女子成堆的青楼又是为何?
种种细节,无不告诉苏棠妆,她恐是……搅了宫挽晨什么谋划……
苏棠妆挠挠头,“我若是真坏了她事,她会不会因此迁怒于你?”说罢,又觉不可能,忙摆了摆手,自己呐呐否决,“不会不会,她向来最疼你了,绝不会因我的过错迁怒你的。”
极少见棠妆紧张自责的模样,苏青素笑着搁了笔,将忐忑的姐姐拉去坐下。
为她斟了杯茶,他方道,“姐姐别自责,过去就过去了,我想就算真弄砸了什么,她也有法子弥补。倒是日后,姐姐还是少饮酒为好,一则伤身,二则……”他笑笑,清风霁月之姿,眉目如画,“确也易误事。”
苏棠妆忙点头,接了他的茶:“好好好,我以后一定不喝酒了!还是饮茶好,饮茶好……”
一口干了杯中暖茶,心思却依旧处于彷徨,舔了舔唇,她又道,“但是……真没事吗?我倒是不怕她怪我,反正她怪我,我也不怕她,我就怕她冷落了你,叫你心里不好受。”
皱皱眉头,思量再三,苏棠妆犹是心中有愧,坐立难安,“要不我还是去给她赔个不是吧?她有什么气冲我发完了,便不会怪到你身上了。”
如此一说,自己竟觉道理不错,忙起身,似要立即寻宫里去,却被苏青素压住了胳膊,又坐回了椅子上。
回头见青素笑得轻松,不似有什么担忧,对她问道:“你可见过她当真生气的模样?”
愣了会儿,苏棠妆摇摇头,细细想来,她倒真没见过宫挽晨真发脾气的样子,那人总在笑,纵使眸中没什么温度,那倾绝的笑容也从不曾在她脸上缺过。
“那便是了。”苏青素又给棠妆倒了杯暖茶,“莫说此刻宫钥已下,你见不着她,便是见着了,你能揣摩出她的心思?又能与她说什么?”
将茶端到苏棠妆手里,苏青素循循善诱,“你一不知她今日筹谋为何,二不知她所筹谋是否真被你我搅了,贸然前去,说不好我们什么事也未坏,反叫她逮着机会坑上一回。”
“姐姐想被她坑吗?”他最后问。
苏棠妆捧着茶,立即反驳:“自然不想!”
“既然不想,姐姐便别担心了,先前妙云寺里,你不是才与我说吗?如她那般的人,怎会叫自己吃了亏?”
苏棠妆缓缓饮下第二杯暖茶,听了青素的话,觉得甚有道理,徐徐点头:“青素你说的是,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事,若当真出事了,我到时再补偿便是。”
苏青素眸色温润,颔首道:“正是如此。”
一扫心中阴霾,苏棠妆又笑如往昔爽快,余光瞥见了那案上的画,她放了杯,起身向书桌走去:“青素今日又在画什么?”
苏青素本还一脸淡然,听了棠妆问的话,见了棠妆行的方向,顿时淡然不下去了,立即起身,抢先走到桌边,将画轴一推,原本展开的画迅速卷上。
苏棠妆一愣,奇怪地抬头望他,却只见青素垂着眸,雪颊飘上两抹可疑的红晕。
苏青素右手成拳,虚置唇边,清了清嗓子,“没……没什么……”
瞧了眼窗外的天色,他又讪笑道,“时候也不早了,姐姐今日又饮了酒,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也防明日头疼。”
苏棠妆挑眉,回头望了眼外头的天,蒙蒙暗淡,夜都未完全入呢。
她又回头瞥了眼那画,心道,青素竟有秘密了,那画中莫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