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楼,帝都最大的一家酒楼,人来客往,热闹至极。
当我一字不漏地点出我最想吃的菜名时,老板看我的眼睛前所未见的发亮。
“二位公子,请慢用。”跑堂的端来饭菜,用看猪拱白菜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才缓缓走下楼。
“我说,这一桌子的菜,你吃不完可不许回去。”老板从始至终未动筷子,他只是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我。
我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怎么,老板你这是心疼银子了。”
老板摇摇头,逼自己直视着我,一字一顿,促狭地笑道:“阿井,倘若我没有银子养活你,你是不是就跟别人跑了。”
我嘴里含着一口米饭,“噗”的一声差点没呛死,这话说的,我接好呢还是不接好呢。
“有银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要是再有几个美人小姐姐来弹弹琴跳跳舞,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心里补充道,我有手有脚四肢健全,若是再有一张照身符,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出去闯荡江湖指不定怎么逍遥快活呢。
老板的脸色僵了又僵,盯着我仿佛盯着一块风干的粪坑顽石,没好气地道:“阿井,你别得寸进尺!”
我十分坦诚地道:“老板你难道没有想过,待哪天我当真与你分道扬镳江湖不见时,你思及腰间装满金币的钱袋无处可花,岂不是会觉得亏欠我太多。”
老板注意到我看他钱袋的幽幽目光,当下毫不犹豫地将钱袋塞进了袖子,迎着我的目光亦是诚意满满:“并不会。”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重。
我只得握着勺子埋头喝汤,可巧,就在此时,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回过头,看见身后的酒桌旁多了一对男女。
那女子明眸皓齿,十分无害地用衣角勾了一把凳子坐下,道:“何琦,你刚夺了榜首,为何那么急着回庐江去接爹娘。”
这女子正是此前在街上我遇见过的那个狐狸姐姐。
想必她身旁生得神清骨秀的男子便是何琦了,只听他含蓄道:“陛下授我翰林院编修,我想早点让爹娘知道我考了状元,然后让他们答应我娶你呀。”
女子暗自神伤道:“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成亲当初我冒冒失失去你家,以为你爹娘不在,与你说笑,便被你爹娘斥责我不守规矩。这一次,未婚先孕若被你爹娘知道了,又要责怪我不知礼义廉耻了。”
何琦劝慰道:“璇珠,你不用为他们而担心,总之我非你不娶。再说,等爹娘慢慢坐马车游山玩水前来帝都,那时已是春天。我们孩子肯定也已经出世了,我们把孩子送你弟弟那里照顾几天就好了。”
“那卫家姑娘呢?”叫璇珠的女子担心地问。
“这都是我未出生时约定的婚姻,做不得准的。你想,我与她连面都没见过,怎么白头偕老呢。”
“可我曾听你爹说,那位卫家姑娘可是常给你爹娘写信问安呢。”
“那又如何,不过是我爹多年前经商途中遭遇大雪,蒙她爹赠衣食安然返家才定的亲罢了。后来中原战乱四起,盗匪猖獗,我家遭了洗劫,亦变得家道中落,到了婚龄却无钱娶妻,曾上他家欲想借些银钱上帝都殿试再风光迎娶她。不巧她又与她爹娘迁居去了江夏,我在她哥哥卫璪家住了几天甚是难以启齿,她嫂嫂见我落魄样如见鬼似的,也当我是六礼难备婚娶无期之人,不日便举家搬迁音讯全无。现在想来应是嫁了好人家罢,不用跟我受苦。”
“可我还是担心,你现在有了一官半职,而你爹娘那么守旧,倘若与君家还有书信往来可怎么办。我又是个无依无靠的穷女子,他们会觉得我配不上你。”
何琦紧紧握着璇珠的手,笃定地看着她:“不会的,以前我没遇到你,总是屡试不第,连爹娘都不让我再赶考,是你安慰我鼓励我再考,为了赚钱供我读书你没日没夜地织布绣花,手都磨破皮了,还陪着我来参加殿试。我现在高中榜首了,怎能忘记你的好呢。而且你说巧不巧,我觉得我遇见你总是好事连连。你就是我的福星,我不能没有你。”
“那好吧。”璇珠说不过何琦,只好抽回手往碗里夹菠菜。
何琦望着璇珠泛起红晕的脸欣然笑了,一边往璇珠碗里夹了两块鲫鱼肉,一边含蓄地劝道:
“来,娘子大人,以前没有钱,你连菠菜都舍不得吃,现在我当了官,你更应该多吃肉。而且还要开开心心的,我会说服我爹娘,你只管好好补补身体,该吃吃该喝喝,等将来孩子出生了,你又总想着束腰减肥了。”
璇珠望着堆成小山的碗,撒娇道:“不行啦,我吃不了那么多。”
“吃不完这一碗,孩子的名字就不能给你取哦。”何琦笑道。
“不要,孩子是我生的,名字也该由我来取。”璇珠拿起竹筷,正欲细细品味时,只觉有人看她。
她一回眸,果然看到身后的酒桌旁坐了我和老板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