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克听师尊说明天继续, 可是第二天却没有等到师尊。
霍师兄劝说他好好休息两天, “师傅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的, 转头早给忘了”, 他说。
他们两个不知道的是, 他们的师傅和师尊, 现在早已忘了他们。
………
“我觉得我变老了。”
俯视碧幽的潭水时, 狄飞崖突然说。
“哪有。”
蔚雨卿在他的旁边，他们一同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然后对着各自的倒影说话。
“你师兄是不是给我下了什么咒。”狄飞崖捏了捏自己的脸皮, 然后说，“你看，我这里原来会更光滑一点的！”
“那我呢？”蔚雨卿问, “我有没有变老？”
“你师兄连你也不放过？”狄飞崖抬起头来, 然后凑近了一点去看她的脸。
看了一会儿后，他吃惊道：“还真有！你也变老了, 但是好像比以前还要好看。”
“真的吗？哪里变好看了？”
狄飞崖伸手过去, 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脸, 他出神道：“我说不上来, 真奇怪。你现在看起来好像比我聪明了。”
“我本来就比你聪明。”蔚雨卿哈哈笑道, 她难得地自夸道, “女人本来就比男人聪明。”
“可是我是天才啊？”
“天才也一样。”蔚雨卿笑得让他有些目眩神迷，“天才也会遇到让他变笨的女人。”
狄飞崖还没答话的工夫，她又紧接着说道：“我们今天晚上再去铜铃桥看星星好不好？”
“好。”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道。
………
这天的晚上, 横亘两峰的红桥之上, 一男一女坐在并排仰望星空。
曾几何时，他们好像在另一个地方这样注视过星空。那个时候的星空好像不及现在看到的这般灿烂，但是那个时候，他们似乎吐露了彼此的心声……
奇怪，那是什么时候，为什么她记不得了。
蔚雨卿越想越觉得迷糊，而她的样子，也被狄飞崖看在了眼里。
“我们好像在另一个地方这样看过星星。”狄飞崖直接说。
蔚雨卿惊讶地扭头看他，然后说：“那个时候……有一颗接一颗的……火流星。”
“我也觉得。”狄飞崖说，“但是我记不得了，真奇怪。我这两天一直都有点奇怪。”
“……”蔚雨卿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觉得今天也会有火流星。如果有的话，我就会向它许一个心愿，然后心愿就会成真。”
“这是什么说法？”狄飞崖问，“不过挺有趣，你要许什么心愿？让你师兄不再逼你修炼吗？”
“不是。”她对他微微笑了一下，“我想许个心愿，让我自己变得勇敢一点。”
“嗯？什么勇敢一点？”
蔚雨卿没有直接答他，她说：“以前有个人告诉过我，如果有烦恼的话，就不如抬头仰望星空。当你看到星空的时候，就会觉得人世间的烦恼，和这无垠的星原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那个人不是我吗？”狄飞崖说。
“是你。”蔚雨卿笑道，“可是当我发现烦恼的根源就在你身上的时候，看星星好像也不那么管用了。”
“我？我怎么你啦？”
“我……我觉得我很自私。”蔚雨卿缓缓开口道，“我只想要你做我的朋友，我怕一旦我们的关系更近一步，而你发现我不过是个无趣的人的时候，我们就会连朋友都做不成。
我以为我可以一直心安理得地做你的朋友下去，但是其实我明白，我根本就不能接受有其他人的关系比我和你更亲密。”
她说这段话的时候，狄飞崖一直看着她。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似乎在揣摩她话中的意图，他有些惊奇地问：“你说你喜欢我是不是？比朋友更进一步的喜欢是不是？”
“是。”她坦然承认，然后靠近了他，她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她告诉他：“你想起来吧。不止是你现在忘掉的那些，还有更早的那一些……”
“你说什——”
狄飞崖的话没有说完，脑门处就又是一声轰的长鸣。束缚着他的枷锁在一瞬之间消声觅迹，声音，感官，直觉，所有画面交织着朝他涌来。
他从筑基弟子变成了名动一方的金丹剑修。
又从金丹剑修一跃成为了元婴长老。
师傅变成掌门了，仙魔之争开战了。
战火终于平息，他的朋友蔚雨卿决定失忆一次。
她又变了回来，他也终于吐露了自己的心意。
时间到这里已经跃进为了现在，但仍有一块模糊的时间依然隐匿在他记忆的深海。
一股温柔的力量撬动着深海下的地幔。
他想起来了，这次他是真的想起来了……
………
燥热而灵气贫瘠的神魔界，一直都是这副生灵灭绝的模样吗？
山石崩裂声之中，非人的嚎叫之下，当两具躯体相伴着落下之后，狄飞崖率先知道了答案。
神魔界的底层，世界的深渊，也许是所有生命起源的地方。
这里除了灵脉什么都没有，金的，银的，蓝的，绿的，红的，黄的。一道又一道的灵脉汇聚成了一张密密层层的大网，光亮遍布了每一个角落。
这里就像一个不真实的幻境一样。狄飞崖不止一次地想。
他的断臂早就恢复如初，但蔚雨卿依然没有醒来。
他知道她还活着，这足够让他安下一点心，但同时也让他生出无限的忧虑。
蔚雨卿躺在灵脉与灵脉之间，她胸前空洞的地方长出了灵力拉出的丝线，蛛丝一般的线密密织织，好像让她也要幻化为非人之人一般。
这里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狄飞崖只是坐在她身边一遍又一遍地看她，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拂过她。
“到底要怎么样，你才会醒过来？”
他对着虚空提问。
“要一点小小的代价。”
一个声音回答他，这让他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