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飞崖仰躺在地面上, 他的眼睛虽然闭着, 身体却能感受到风云在他头顶掠过, 飞沙在他身旁扑卷而过。
他时而体会到自己格格不入的感觉, 时而又觉得他已经与天地交融。
我是谁?这其中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从那个我到这个我, 这中间难道不是一个像水一般流淌而下的过程吗。谁又能将每一个我单独地劈裂出来?
茫茫的戈壁滩。
他又想到这个意象。这片戈壁滩已经成为了他的心内一景。
大大小小的石头掩藏在黄沙之间。这都是他一路走来时捡到的。它也许只是一个景色, 一件物品, 也可能是一句话,一段回忆。
他已经不在乎哪块石头才是他,因为它们都是他。
石头堆的越多, 一个人就变得更生动。
他捡起一块小石头漫无目的地走着,总有一个人在每一条道路的尽头等他。
她应该是一个很美的人。猛烈的日光总是挡住她的脸,他只能看到她的唇角向上勾起, 她在笑。
他觉得她像戈壁滩里的路标, 只要找到了她,就一定能找到他的路。
“卿卿!”
狄飞崖叫了一声, 他睁开了眼。
他又看到了王座上的魔, 看到了横躺在他膝上的人。
戈壁滩上的石块都开始微微颤动, 她到底是谁?他觉得答案就藏在某一块石头的下面。
魔对他的苏醒似乎很不满意, 他说:“你的挣扎理应到此结束。我知道的, 你成为不了完全的你。”
狄飞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但他感觉到他的语气有些焦躁。他似乎在等待一样什么事情完成,在此之前,狄飞崖的存在会打扰他。
他膝上的人此时微微呻/吟了一下。狄飞崖下意识地想要走到她的身边去, 他们是朋友……?不对, 应该是比朋友更亲密的关系,他直觉到,他非常在乎她,非常非常。
狄飞崖提剑上前几步,魔照旧出招直扑他而来。
他硬生生地扛下了这一击,他对他笑道:“怎么了,肚子饿了吗?没有刚才有力气了。”
这不是他的虚张声势,他确实感受到,因为顾忌什么,魔的发力没有之前的狠准了。
他继续往前走,又是一击。又是一击。
你是天才。忽然有个声音从心里冒出来。
对,天才在这时就已经能抓住隐匿在强大中的弱小,能抓住魔的那一丝破绽了。
他又横劈一剑过去,魔这次没有逃掉。
他岩块般的皮肤在与剑气接触的那一刹那冒起了一丝丝轻烟。他打到他了。
魔发出了低沉的怒吼声,他这时理应站起来与他一决胜负,但他没有。他依然捧着他膝上的那个人,狄飞崖觉得他也在乎她,但与他的,不是同一种在乎。
“你怎么了?”他试图挑衅他,“打了也不还手吗?”
魔看起来怒不可遏,他又发出了那种三者纠缠在一起的声音:“你,必须消失。一切都是我的。”
我的。
我的……
他发出的音波竟让狄飞崖有一种头疼欲裂的感受。他的水流被截断了,原本交融在一起的,时时刻刻的无数个他,又慢慢要变成明晰的一分为二。
“师傅!”
“师傅!!”
突然有几道光穿透厚厚的云层射下,狄飞崖再一看,他的面前已经站了几个似乎没见过的年轻人。
他们是两男两女,其中有一个男的还是着装怪异的异邦人。
“你们谁?”他问,“哪儿冒出来的?”
排头的男青年抖了一抖,他看了他身旁的女青年一眼,有些慌张道:“师傅不记得我了!”
“慌什么。”女青年嫌弃道,她又指挥后面那对男女道,“妙音,你和霍广在这里把仙君修好,我和外国人去救我师傅。”
“明白,师姐。”
叫妙音的女青年表示同意,叫霍广的男青年似乎有些不同意这个安排,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就点头同意他们二人离去。
霍广拿出一片红色的羽毛,他把羽毛递给狄飞崖道:“师傅,你看看这个。”
“什么玩意儿?”狄飞崖莫名其妙地接过那片毛,他觉得这小子虽然看起来有些傻头傻脑的,但是却不怎么讨厌,相反还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而当他把那片羽毛举到阳光下细细观察的时候,他想起了似乎看过谁也在阳光下这样看过这片羽毛。
小小的一片羽毛而已,此时却已容乾坤之大。
时光的汨汨细流不约而同的汇进他记忆的深海,他首先看到了他乘船来到了这里。
再往前,是一双策马奔腾的佳偶。
是久别重逢的亲密恋人。
再溯流而上呢,那里有两个一同执笔写下新的篇章的人。
狄飞崖闭着眼揉了揉眉心,他抬手弹了一下霍广的脑门。
“你来干嘛?”
霍广猝不及防地捂住了自己的脑门,他吃惊道:“师傅,是师傅吗?您打我干嘛?”
“要来就早点来。”他师傅说着又弹了他一下,他又提起了剑,并对他说,“课外教学,看仔细点。”
………
同一时刻,已然奔向蔚雨卿的扶念君在与阿扎说话。
扶念君说:“别人怎么说都好,我并没有完全信你,也不会就这样把妙音交给你。”
阿扎答:“窝知道。窝,会用行动蒸明的,师姐。”
“瞎叫什么。”扶念君哼道,“等一下我出剑,你看准破绽就上。”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魔君跟前,扶念君举起了自己的剑,她说:“我的剑法不能开天辟地,但是可以让我保护我重要的人。”
她挥剑出鞘。
“这是我的剑!”
“加我一个。”
后面是另一道剑风袭来,扶念君回首就看到问离仙君也走了过来,她惊喜道:“仙君,您记起来了。”
仙君轻拍拍她道:“你有进步了,剑为他人舞时,才有力量。”
他也对上面的魔君道:“我回来了,你还逃得掉吗?”
………
蔚雨卿在停驻的漩涡前不知徘徊了多久,她仍无法从中打捞出一个完整的自己,所以她依然止步不前。
她觉得自己可能要让那个男孩子失望,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她还应该留恋什么,还应该想起什么。
这里不能再停多久了,外部的声音慢慢渗入,她听得出那是魔交融了三种声音的嗓音。而随着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她所处的世界地动山摇,那三个声音渐渐被剥离开来。
魔低沉的声音率先浮出,但那轻佻和质朴的声音仍不依不舍地交缠在一起。
轻佻的声音说:“怎么你现在要反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