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气弟子蔚雨卿是第一次来昆仑内门, 在她早就认定自己不会是故事主角的今日, 却突然有了走了主角般运气的感觉。

第一次走上升仙路时的感觉又渐渐在心里苏醒, 她一方面是无法自抑的喜悦, 一方面则是深深的不敢相信。

是我？真的是我？

“真的是你。”

走在她身旁的那个人好像听到了她心里的声音, 她吓得抬头看他。而不管哪一次看, 她都还是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人会成为她的师兄。

“楚师兄……”她小心翼翼地叫道。

“师兄就可以。”他答她, “我的师妹只有你，你的师兄也只有我。”

只有我们两个。

蔚雨卿到了后来才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

灵篁峰西面那片延绵不绝的竹林对其他灵篁峰弟子来说都是一个十分神秘的存在，他们只知道那里有掌门的师妹, 修为高深莫测的净幽仙君。还有她唯一的亲传弟子，容姿极为出众，修为不知几何的楚师兄。

而他们听闻近来仙君又收了一名女弟子作亲传弟子, 至于那弟子究竟来自何方, 姓甚名谁，却无人知晓。

像其他弟子一样, 就连蔚雨卿本人都觉得自己的师傅十分神秘。她只有在自己初上灵篁峰的那天淡淡对她说过几句话, 自那以后, 她的修炼, 生活起居就全由师兄负责。倒好像师兄就是她的师傅一般。

师傅看起来虽然对她不闻不问, 但在她的授意下, 蔚雨卿的修炼素材都是怎么好怎么来，这是她往后同其他峰头的弟子有了接触后对比出来的。

然而师傅变成了一个慷慨大方的放羊师傅，师兄却成为了一个极其高标准, 严要求的师兄。

有了这个师兄以后, 蔚雨卿才感觉到自己从前在外门学到的，包括自己琢磨的，就和闹着玩差不多。

如果说温和有礼，谪仙一般是楚怀青留给她的第一印象的话。那近乎变态的严苛，和总是与那严苛搭配在一起的笑脸，便是同香水尾调一般始终萦绕在心中，挥之不去的记忆。

和没有拿她当过一回事的外门师长不同，师兄对她可以说是倾尽了心血。

他分析了她的灵根和资质，然后拟出了一套为她量身打造的修炼方案。见她喜欢炼丹，他便允诺会教授她更为精深的炼丹技巧，但作为条件，她必须把术法掌握到和炼丹同等的水平。

“别的丹修不是只专精一样就可以了吗？”那时的她天真地问。

她记得师兄是这样答她的。

“别的丹修也许可以，但是做我的师妹，就不可以。”

那时的蔚雨卿还以为他所指的是做菁英弟子一脉，就不能只满足于一种本领。直到后来她辗转于各种战场与险境，屡次用术法突破难关，救自己一命后，她才慢慢意识到，师兄想教她的不仅仅是救别人的本领，而更是让自己活下来的本领。

我要让我的师妹一直活下去。也许他想说的是这个。

但无论如何，当时的蔚雨卿是不可能明白这些的。彼时她的心中只有完成师兄的一切要求这个念头，因为她不想让师兄和师傅觉得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不想让他们把她扔回外门，不想让他们用遗憾的目光说：“果然是外门弟子，是我看走眼了。”

只是越这样想，她的精神就绷得越紧张。而每次发现自己无法跟上师兄的教导时，她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每当师兄笑着说还不行的时候，每当师兄笑着说还不够的时候。她都会觉得喘不过气来，怎么样才行？怎么样才够？

她无数次地想放弃地告诉他，我不是你们这样的天赋异禀，就算我再彻夜练习，依然无法像你这样轻而易举地就完成一个术法。

尽管他教得很好，尽管他从不厌烦，蔚雨卿整个人，都还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点点地枯萎。

原本每次狄飞崖从对面的东苍峰溜过来的时候，都是她最期待的时刻。有他在，她可以暂时忘却修炼的烦恼，暂时忘掉她完美的师兄，和他一起徜徉在星辰的**。

只是那一次却不是这样了，原本表现得对术法无甚兴趣的狄飞崖，那一次却心血来潮地想要学习那个她一直练不好的法术。

蔚雨卿想过狄飞崖大概会很快就学会，却没想过他只要三五次就把它学得完美无缺。

那时候蔚雨卿的脑袋里只有嗡的一声，连小狄的声音都听不太到，也无法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她感觉到自己还在对他嘻嘻哈哈，但心思早就沉到了地底深处。

我到底是为什么在这里？我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这个她练了千百遍依然有重大缺憾的法术，在师兄手里不过像一个一笔带过的东西，而在小狄手里，更像一个唾手可得的简单之物。

我已经尽过我最大的努力了，她想。不敢多睡一会儿，没有偷溜到哪里玩乐偷懒，只是不断地反思和训练，一心一意地想要达到师兄的标准。

可是我好像真的做不到，我好想放弃……

告别了狄飞崖的第二天，蔚雨卿第一次没有去听楚怀青的课。

发现她没来的时候，楚怀青的第一反应是心跳漏下一拍。各种不好的念头在他的心上只转过一瞬，就很快被理智取代。

他没花多少工夫就在竹林深处找到了她，但是却不知道怎么靠近她。

她在林深处架了一口锅，锅里面咕噜噜地煮着些什么，而她抱着膝盯着锅下面的篝火。

她在那里毫无所知觉地从白天坐到黑夜，他也在一旁看着她直到黑夜。

入夜以后，火光随摇曳的残影数次照亮她的面庞。晶莹的光华数次一闪而过，楚怀青知道，那是她流下的泪。

一锅不知名的材料已经要烧得见底，但她却像没有了灵魂一样一动不动。

楚怀青鼓起勇气，是的，他发现他也要鼓起勇气，才能迈出那一步。

他问：“这炼的是什么？”

她像没有意识到他是谁，也丝毫不在意他是谁。她也许当他是林间的一阵风，风问她，而她也在对风答话。

“向阳根，北燕涎。质女土，思归花。它们都找得到家的方向，我把它们炼在一起吃下去，是不是也可以回家？”

楚怀青衣袖下的手紧了一紧，他不再踟蹰，这次直接走到了篝火的另一边，面对着她站住。

他说：“师妹，你看我。”

蔚雨卿这次抬起了头，她泪眼婆娑，似乎她眼中的他只是一个在火光**现的幻觉。

“师兄……我不行了……”她看着他说，“你教我的，我一样都做不好。我想回家，我能不能回家？我可不可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