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雨卿这次醒来后, 或多或少记住了梦里那个少年的残影。一旦记住这个意象, 就像拉起了记忆的沉钩, 之前反复梦见过他的场景也带着泥水般地一并被拖离到了岸边。

她在远得像上辈子的现代记忆中找寻, 也不记得有过哪个穿着皮鞋的小男孩让她有过这样念念不忘的印象。她的童年一直都很孤独, 一直都只有……只有她……一#@#个%*人。

这也许只是偶然形成的一个意象, 她也这样推测, 或许来自她曾经看过的一部剧集，一场电影，而后就默默地留在了她的心里。

尽管这样的解释更为合理, 但这双鞋，和那个呼唤她的声音依然让她觉得整个脑袋都十分沉重。

她给自己服下了一颗清心的丹药，再左右一看, 也并无师兄归来的痕迹。这种忧心的感觉让她很不好受, 于是她抬脚就回了自己的丹心峰，在孩子们的簇拥下, 也许可以扫走一些冷清的感觉。

也是受神魔气息重现的消息影响, 丹心峰上虽然气氛也凝重了许多, 但还是有弟子愿意说说笑笑而不那么紧绷着神经。

在丹心峰上下转过一圈, 感受到一些热闹的人气之后, 蔚雨卿果然觉得好受了很多。而这时有一个人造访了丹心峰, 这人一身青衫御剑而来，正是许久不见人影的问离仙君狄飞崖。

蔚雨卿此刻见到他总觉得安心不少，他们在蔚雨卿的居室面对面坐下, 蔚雨卿给他斟上杯茶后问：“你一声招呼也不打跑哪儿去了？”

狄飞崖看着她, 然后叹了口气，貌似惋惜道：“我确实不应该一个人走，我一回来就听说你和老狐狸精好上了。我都不知道是我不在你脑袋不好使了，还是昆仑要变天了。”

“净胡扯。”蔚雨卿笑骂他道，“你不出去转一圈问问，哪个不说琅衍仙君和玄霖圣君男才女貌，千古佳侣，一对璧人。”

“嚯。”狄飞崖装作吃惊道，“你师兄这洗脑功夫绝了，你从前躲他躲得和什么似的，不是忘了吧？”

“唉，从前哪能和现在比呢。”蔚雨卿道，“现在我修炼有成，驻颜有术。不说和他平起平坐，也算旗鼓相当。我还怕他干什么，我看他长得好看，从前一直被管着的，现在想让他听听我的行不行？”

“哦，别人都说报复仇人就是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你这都亲自上阵了，境界更加高超啊。”

“可不是呢。”

他们就这样嬉笑怒骂地扯皮了几句，也在这样的气氛里对蔚雨卿和她师兄的既成事实达成了共识。和与秦故的交流不同，蔚雨卿和狄飞崖的沟通状态看似无拘无束，其实反而会有恰到好处的点到为止。

几句揭过之后，狄飞崖喝下了他的那杯茶，然后道：“你不是问我去哪里了吗，其实我是揭你亲亲师兄的老底去了。”

“我师兄？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出？”

“不就是上次你吃了溯流丹以后嘛。”狄飞崖道，“我才知道你原来叫什么名字，竟然就和老狐狸精差了一个字而已，不说还以为你们是两亲兄妹呢。”

“这有什么？”蔚雨卿不以为然道，“一来我们差了那么多岁数，二来我这个身份原先压根没什么哥哥或者离家出走的哥哥，私生子哥哥。就是纯粹的名字相像而已，我后来也找个理由说过我原先叫这个名字，我师兄也没什么太大反应啊。他只说，啊，那我们确实很有缘分啊～”

“我看有些猫腻。”狄飞崖接着开始拿腔拿调地模仿起楚怀青当日的话来，“你当时问你师兄，你们究竟什么关系，他答得总觉得若有所指，让我很在意。”

蔚雨卿觉得他的好奇心都用到了奇怪的地方，只是浑不在意地问：“那然后呢，你查出些什么了吗？”

而且说到底他要怎么查？蔚雨卿和狄飞崖算是同龄人，但是他师兄在凡间算来都是他们祖爷爷了，如今又过了近千年，还能从哪里翻到祖谱不成。

“从你师兄下手自然找不出端倪。”果然，狄飞崖开口就说道。

“但是从你查起还是可以的！”他接下来就是这句。

“我？”蔚雨卿险些咳出来，这哪叫翻她师兄老底，分明是翻她老底。

她略感艰难地问道：“所以我算是怎么回事呢？”

“你放心，你当年的家人如今都死绝了，不会有什么让你感到尴尬的。”狄飞崖很无所谓地宽慰她道。

接着蔚雨卿就从他口中得知，数百年的时光过去之后，人间已是另一个朝代。楚氏一族作为一个家景一般的小门小户，也在风雨飘摇中艰难地存续了下来。

而改朝换代之后，楚家因乘上了一些阶级变动的东风，出了几个读书人之后，景况倒是一代代更胜从前。家族一壮大起来，倒还真有人想着要编一本族谱历史了。

编谱的人一代代向上追溯，到了前朝之时。

“只有一句话提到了这个。五世伯祖楚思贤，行一，配鲁氏，赵氏。性纯孝，重诗书。生二子：怀英、怀正。正宣元年殁于疫病，妻赵氏伤痛欲绝，同年自缢而亡。立坊于乡，彰其贞烈。”

再度听到这几个几乎要忘记了的名字，蔚雨卿确实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自她穿越后，在那个家中不过渡过了两年，除了继母，也就是记载中的这位赵氏的苛待让她还略有记忆之外，其余的时光于她如今的人生历程来说，简直是沧海一粟，兴不起半点波浪。

她对这具身体的父亲并不甚熟悉，对人的一生化作这样两三个词句，也不过只有些唏嘘罢了。但就算时间再短，她也觉察出了不对，她的继母怎会因父亲去世而自缢，何况她还有自己的孩子，那两个有资格被记在族谱上的弟弟……

蔚雨卿感到蹊跷，她问：“正宣元年是……？”她依稀记得自己出走时还并不是这个年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