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 觉得活着快乐吗?”
当意识于黑暗的深海中沉浮时, 这句话有如一个接一个自深渊海沟中冒出来的气泡, 一次又一次地窜出海面问询着他。
他很想把黑暗照亮, 但却又害怕被照亮。
“是啊, 人一旦坠入黑暗, 在潜意识中, 反而会避免将之照亮。”
这句话也从海底涌出,只是他已分不清这是他自己说出的话,还是另外一个不知道的自己, 抑或是那个潜藏着的魔物。
“因为一旦被照亮,黑暗会显得更深邃,更让人害怕。”
“你啊, 觉得活着快乐吗?”
快乐的吧。
因为他等到了他一直在等的人, 她平安快乐,忘记了曾经的烦恼。
也不快乐吧。
因为她永远不会想起他, 想起那个孤立无援, 被她鼓励过的他。
到底是谁在依靠谁?
强大的那个就一定被依靠, 弱小的那个就一定依靠别人吗?
他犯下的罪孽, 如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如果不是现在这样, 他本应该掩藏好所有的秘密, 与她相依到老。
“是啊,你知道为了让一个人活下来,要牺牲掉多少的其他人吗?”
有我。
有你。
有最想让人发现的你。
有爱恨未平的我。
“好徒弟, 从你做我徒弟的第一天起, 这个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本来两个人都要死,现在只要死你一个。
而且你已经活得够久了,赚了呢。”
新的声音冒了出来,令他的黑暗泛起涟漪。
你说的不错。我应该满足了。
但我不能让你占据我,不能让你伤害她。
“可是你知道的,所有结局在相遇的那一刻就已经写好。从你遇到我那天开始,你就会为我而死,或者替我而死。”
不是,我只会为她死。
“别再说傻话了,不如想想开心的事情。
比如,这只是一个梦。等你灵魂熄灭,一觉醒来,你就还会在你来的地方。
那里活着比这里简单,也比这里难。
但是在那里你可以重新做回自己,既快乐,也不快乐。”
不可能的,我已经……我回不去了。
有她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而她是真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真的。
不可能是梦,不会是梦。
“梦和现实互为两仪,梦有时候成为现实,现实有时候又成了梦。不要再痛苦了,交给我就是了。”
叮的一声。
像是水滴坠入大海,像是银针掉落在地面。
手掌中触到的冰凉之物让他找回了一点真实的感觉。
黑暗之中,即使眼睛看不到。声音还可以反射,还可以辨别出回响。
雕着花的簪子,握着它,就如同与她的呼吸同在。
这次……我又要……
他真的希望她能找到那不存在的圣药,真的希望她再次扮演他的救赎者。
但是来不及了,黑暗的潮涌已经漫过了他的脚面,爬上了他的膝盖,盖过了他的腰,平齐了他的肩,淹过了他的脖子。只剩下一点点的口鼻在呼吸。
很快连呼吸都要被夺取,他必须——
这是他唯一能留给她的。
“在你失去所有之前,我都不会让你逃掉。”
我也不会让你逃掉。
他看到了她的泪滴落在簪子上的样子,就像浸润了少女之泪的箭。
最纯洁的东西,即将要贯穿最邪恶肮脏的东西。
这颗心,曾经为谁而跳动。如今也要为谁而熄灭火光。
“你怎么敢!!——”
“住手,住手!”
他已经听不到其他的声音,除了自己的心跳。
求你,原谅我。
求你。
冰凉刺入温热时,他闻到了一丝桂花的芳香。
黑暗戛然而止。
…………
春天再度来访之时,一个意外之人造访了丹心峰。
白白素来守在门口,见到那黑衣男人,立刻吃惊道:“圣君,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