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而入的是一个鬓发花白, 满脸皱纹的老人。他穿了一身乡野猎人的装束, 身上也感受不到丝毫的灵力, 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

蔚雨卿和狄飞崖皆感到诧异, 因为他似乎认识他们, 但是他们却对他无甚印象。

看到他们的反应, 老人便知道他们没有认出自己。他取下抖落了雪的皮帽, 然后示意他们坐下。

“我以为你们是来找我的，看来不是。”

蔚雨卿与狄飞崖从他踏入这里的那一刻就在观察他的上上下下，角角落落, 他们在记忆的书页中翻找，遍寻不得后才意识到另一种可能——他们曾经认识的人已经变了模样。

老人打发了孩童出去，然后首先开口叫了他们。

“皮猴子, 卿卿。”

谁会叫狄飞崖皮猴子？他们两个几乎同时跪倒在地上, 仰着头唤他道：“掌门……师伯。”

老人的脸上看不到什么情绪，他问狄飞崖：“现在的掌门, 是你师傅了吧？”

狄飞崖依旧跪着不起, 他问：“您在战中不见了踪影, 师傅派人找寻多年, 也没有寻到蛛丝马迹。我们都以为您已经仙陨了。”

蔚雨卿也说：“师伯, 您为何在这里, 跟我们回去吧，掌门师叔见到您，会很高兴的。”

“我不回去了。”这个老人摇摇头, 从他身上, 再也看不出曾经叱咤风云，意气风发的昆仑第一人的影子。

“你们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了，我修为尽散，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他按下了两人的发问，接着说道：“既然你们不是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蔚雨卿想到了那支簪子，突而问道：“师伯，您会在战中失去行踪，是不是……和我师傅有关？”

果然，听到她的提问，老人走向了放着簪子的地方，然后拿起簪子打量了起来。看着簪子的时候，他的神情终于不再岿然不动，而是露出了一丝夹杂着悔恨的温存。

“这是你师傅的，是我从前自己做了送给她的。她很喜欢，从前每时每刻都带在身上。”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蔚雨卿：“怀青他……”

蔚雨卿缓缓地摇了摇头，老人垂首道：“他是怎么……？”

这时，狄飞崖上前一步，替蔚雨卿说出了楚怀青被净幽仙君的残魂纠缠，最后同归于尽的事实。

老人听罢，有些失神地道：“她果然还在恨我，所以到现在都不得安息。还害了怀青，这一切，说到底，都是我的过错。”

他的身形此刻看起来更像一个伛偻的老人了，一分一毫都无法让人想到他从前的样子。

“师伯。”蔚雨卿恳求道，“我想知道师兄的事，想知道师伯的事，求你告诉我。”

“你……你们。”老人觉察到了，他看着自己放着簪子的手掌，沟壑的掌纹，就如同让他看到命运的伏线。

这一刻，他仿佛也听到梦中铜铃桥上的阵阵铃声。只是不管怎样周而复始，等待着上一代人的，等待着他的，如今又等待着下一代人的，都是无法挽救的命中注定。

“昆仑总有相恋的师兄妹。”他开口道，“也总有没有得到祝福，最终阴阳两隔，形同陌路的师兄妹。”

由此开始，狄飞崖和蔚雨卿又听到了一遍从师伯口中说出的，他所知的故事全貌。

天才般的师傅收了几个徒弟来学他的本领，大徒弟学了剑法和阵法，女弟子更为聪慧，一下就学了四样绝学。彼时的他气宇轩昂，初具领袖风范，天真烂漫的她在朝夕相处中为他所吸引，他们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对恋人。

快乐如昙花一现，大徒弟很快就意识到一个事实，他接受其他所有人的才华，包容他们的缺点。却唯独不能正视他的师妹，与他最亲密的人不自知地超过他的地方。过人的才华开在她的天真无邪上，就仿佛一种致命的毒药，既让他无法戒除，又渴望伤害她，刺破她的天真，然后看她受伤哭泣的模样。

他终于这么做了，就在师傅道破他的心事，就在他成为掌门的前夜。他狠狠重伤她，让她绝望。她对他的爱太过纯粹，只需要简单的几句话语就足够让她的世界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