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的声音在耳边一波一波响起, 那声音仿佛来自一个遥远的空洞, 要将她在时空中无限地折叠。

眼皮稍微能抬起了一点, 缝隙中是一片柔和的橘红。

耳朵也可以听到声音了, 是木头燃烧, 星火四溅的声音。

“卿卿, 卿卿。”

熟悉的声音在叫她, 她更奋力地去睁眼睛，就看到了狄飞崖熟悉的脸。

“我……”

她发现自己半躺在他腿上，便问：“我睡过去了吗？有多久？”

“有两三个时辰, 现在是后半夜。”他帮着她坐起来，“怎么样？又看到什么了吗？”

她看到——

随着这个问题被问出，那段又被重新亲历了一遍的人生瞬间就被一个接一个地在脑海中点亮。

从高三开学的第一天……

到第一次在他家补课。

从圣诞节的温泉酒店之旅……

到春雷落下的伤心之夜。

从高考前夜的共读诗集……

到高考结束后的同看相册。

从考研前夕的甜蜜通话……

到那个冬日被两个人喝过的一杯饮料。

从说研究生毕业后就要娶她的约定……

到陪伴他同床共枕的一个星期。

最后就是……

他的不告而别。

………

蔚雨卿突然想起了一段类似的记忆, 那个故事也在高三开始, 高三结束。只是那里还有两个陪伴她的男孩子，和一只戏弄着他们的猫。

她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因为狄飞崖和秦故的介入, 本应让她看到的真实记忆变了模样。在她真正经历过的生活中, 那里没有戴眼镜的苍白少年, 没有神采飞扬的天才少年, 只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 和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

在记忆中失去楚怀青的痛苦，在时间上明明已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唤醒，痛苦就好像昨天才发生一般深深印在了她的心里。

她原来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而现在她又一次失去了他。

他早就知道她是谁了, 她却从来没有想起过他。她的记忆一直停留在高二那年的暑假, 高三开学的前夕。甚至在她记忆中的他，都让她彻底抹去了。

而她现在，竟然又在做和从前同样的事了。放下了一切，走到了天涯海角，只是想平息没有他的痛苦。

“为什么……”

她摸到了那条蜻蜓的项链，就和在另一个世界时的那一条一样。

“为什么你不能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让我早一点想起来……”

为什么，如果我还记得，从见到你的第一天就记得。我们该已经度过了多少美好的时光，倾吐了多少说不尽的思念，弥补了多少数不清的遗憾？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选择和我错过？

蔚雨卿抱着自己的膝头，无法克制地涌出无声的泪水。她连声音都哭不出来，她感觉自己被命运一次次捧起摔下，每一次都摔得更深，伤到无法痊愈。

狄飞崖蹲在她的身边，拍着她的肩任由她哭泣。他什么都没有问，他知道她看到了令她心碎欲绝的东西。

………

晨曦初露时，蔚雨卿渐渐平静过来了。她仰头看着光来的方向，无法抑制地想到，太阳依然照常升起，我爱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苏醒的记忆给她带来了无法想象的冲击和伤痛，她由此想到在与楚怀青与师兄妹相处的岁月里，他是用怎样的目光在看她？是用怎样的心情在默默守护她？

她一直觉得他对她萌生的情感中有一处没有落位的地方，而现在这个地方终于落下了。他没有一天停止过爱她，他甚至像她曾经要求的一样，问她是否愿意嫁给他，却被她惊恐地逃开，还吃下了让自己失去记忆的丹药。

如果这一切稍稍有一点不同，她没有吃下丹药，或者她记起了秘境中的经历。他选择早一点告诉她真相，或者只要再主动一点点……也许他们就不会又这样阴差阳错地错过。

太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点温度，她感觉从没像此刻这样万念俱灰，心灰意冷，眼中尽是灰败的色彩。

她到底应该怎么办……

“要不要再坐一会儿？”狄飞崖问她。

“不了。”她摇摇头，“我们去向师伯道别，然后就回去吧。”

于是他们回到了雪地中的木屋，老人看起来比昨天又老了一些。他看着蔚雨卿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蔚雨卿本想笑一下，却忍不住垂下了嘴角，用一个奇怪的表情说道：“师伯，我发现我会后悔。如果时间能回到过去就好了。”

“时间不会——”

老人说到这里，却顿住了，他问：“你身上那个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