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不见了?】沈清乾呆立在原地,只觉得半个身子都麻了。
稳了稳心神后,沈清乾脱下外袍,一把罩在幼宜身上,旋即低声问着,【你告诉我,阿娘在哪里,我去寻她。】
【玉清观,】幼宜吐出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西山的玉清观。】
沈清乾仿佛被人兜头而下浇了一盆凉水,声音发颤,【西山——玉清观?】
*
玉皇山下,深山老林。
沈清乾在关隘处勒住马,马蹄激起尘土万丈,他站在分叉口向东看去,只见东西两山相隔,玉清观赫然伫立在东山之上,灯影幢幢,烟火缭绕,红墙金顶,一派浩然正气,更衬得西山阴冷可怖。
沈清乾喃喃,【西边哪里有什么玉清观,那分明是——乱葬岗。】
事已至此,沈清乾心中已将事情始末猜了个大概,大抵是阿娘欲到玉清观中,却不知为何在关隘处撞上了鬼打墙,稀里糊涂上了西山,进了妖物的幻术中。
幼宜拼死从妖物口中逃出,但右半边胳膊几乎断掉,根本使不上力,这才一口气跑到学堂向他求救。
情势危急,沈清乾顾不得许多,让阿福带幼宜先回家去,安顿好伤员再叫上沈临丰到西山增援,他自己则独自策马向西山奔去。
此时日落西山,西山上一片死寂,沈清乾牵着马,将双手拢在嘴边大喊,【阿娘!杏儿姐!】
声音在西山里一波接一波地回荡,激起树上的老鸦,扑棱棱地向空中飞去。
再往上走,就是乱葬岗了。
自打前朝起,这玉皇山隘口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地势奇峻,易守难攻,死在这里的将士不说有一千,也足有上百,皆草草挖了个坑,埋在西山。
太平年间,有些猎户断断续续到西山上来狩猎,说西山上邪气得很,不少人有去无回,让怨气化作了精怪。
玉清观特意与其隔山而立,也是为了镇压怨气。
此时正值深秋,林间草木凋零,光秃秃的树杈子像是鬼爪子一般,狰狞地向空中伸展,夜风吹过,听在沈清乾耳朵里竟似是鬼哭狼嚎一般。
沈清乾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往上走,不远处有几方黄土包,连绵似小丘,颜色深浅不一——有的土包上面长满杂草,土块呈灰白色,是陈年旧土;而有的土包,则颜色深沉,还带有一丝潮湿,显然是近期新埋的。
沈清乾绕过这些土包,趁着夕阳最后一点余晖,摸索着向前。
【哗啦——】
忽然间,眼前半人高的草丛中有了动静,像是什么活物正在向沈清乾脚下移动。
【阿娘?】沈清乾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杏儿姐?我是——清乾——】
那活物闻声,又向前窜了一窜。
半人高的枯草遮遮掩掩,看不清楚,沈清乾心里开始打鼓了,他不敢贸然上前,手心出汗,他握了握缰绳,【阿娘,若是你们就应我一声。】
【呃啊——】
草丛里传来短暂的一声回应,沈清乾如逢大赦,是人!
他顾不得多想,急急拨开眼前的杂草,伸手猛地扑向那人,欲将地上的人扶起。
却不想,落掌之处,竟是一股温热黏腻的液体,沈清乾手臂发麻,几乎丧失了行动的能力,手指微动,沈清乾看向手中那一截充满褶皱的,尚在蠕动的细长物,瞳孔骤然放大——
那是一截刚刚被剖开,流到地上的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