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宜支着下巴,静静听荀娘回忆,香炉上的烟如同一缕细丝,飘飘荡荡向上空去。
【一开始顺利得很,不到一个月就从城东清到了城西边儿,你大伯父下令,若是赶在秋收之前完成,便向刺史求讨,减免这些工人今年的赋税。】
【工人们没日没夜的干活,眼看着运河雏形将成,到最末尾时,却被一顶破庙挡住了去路。那会子城西还是一片荒地,那座庙不知何时建成,庙顶已经坍了大半,你大伯带人进去,却发现这庙里头供奉的不知是什么神仙,邪气得很。】
【那泥塑日子久了,右半边身子已经被坍下的房檐砸塌,但依稀可以辨认出,竟是蛇身女相。】
【相州十里八乡,供奉的都是观世音,从来没听说哪个村子供蛇仙的,你大伯一声令下,命乡亲们砸了这佛像,将这寺庙连根拔起。据当时在场的乡亲说,砸掉破庙那天,从地底下不知怎的钻出一条黑底赤顶的巨蟒来,足足有人胳膊粗。】
荀娘叹了一口气,继续讲下去。
【一些迷信的大喊着,不能砸啦,不能砸啦,蛇百年化为蛟,千年化为龙,这庙是蛇仙成龙的地方呀!奈何你大伯父利欲熏心,不管不顾,照旧让人拆了那庙,还听说,那泥塑搬走之后,在地下发现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从下头向上汩汩吹着冷风,酷暑夏日,那风吹的人直发抖,像是从阴曹地府里吹上来的似的。】
荀娘说得尽兴,却没发现,幼宜的神色一变,双眼盯着那细香渐渐无神,像是陷入了什么漫长而痛苦的回忆。
【那下头,可比阴曹地府,冷的多。】幼宜喃喃出声。
荀娘没当回事,继续说着,【再后来呀,你大姐姐,就一病不起。即便我那个梦让她捡回一条命,却也得日日拿参药吊着,一到冬天都咳得下不来床,你没摸过她那手,一年四季冷得像冰一样。】
【这样的身子,亲事也说不上,都二十了,如今养在家里,成了老姑娘了。幼宜,你闲来无事,多去找她解解闷儿,她是个可怜孩子。】
幼宜听到自己的名字,这才缓过神来,脸色有些发白,喃喃应着是,仰头灌了一杯热茶。
冷,从头顶到脚底的冷,幼宜呼吸渐渐急促,分明烤在火盆前头,可这寒意还是止不住地涌上来,手已经快要冻得僵住了——这是从她身体里向外涌出来的冷。
她有些慌了,拎起炉子上刚刚烧开的热水,倒进茶碗里仰头灌下去。
【啊呦!这傻孩子,这不得烫坏了!】荀娘被幼宜吓得一愣,连忙过去抓住她的手查看起来。
一股暖流从手边传来,幼宜如逢大赦,看向荀娘,阿娘好暖啊,幼宜这么想着,一头飞扑进荀娘的怀抱,贪婪地闭上眼睛。
周身终于渐渐暖和起来,幼宜的心思这才稍稍稳了稳,在荀娘怀里,她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
这刺骨的冷,她没日没夜,不见天日地忍了近千年。
荀娘看着怀里扑过来的小人儿,察觉出来她好像是哭了。
大概是自己回忆先前的事儿,惹得她想家了吧,荀娘紧紧环住幼宜,低声逗她,【怎么了?烫嘴巴烫哭了?】
幼宜摇摇头,正要辩解,只听门外一阵脚步声,沈清乾踏着风雪进到屋里来,笑着称,【让我看看是谁哭了?】
幼宜猛地抬起头来,笑着冲着屋外头喊了一声,【哥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