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长明灯已亮起一盏,只差一个荀娘。
他将手覆在安宜的肚子上,轻声对她说,【再等等我,一切就都结束了。】
安宜抬起头看向他,【阿玄,他出来的时候,我会不会很疼?】
【只会有一点点疼,安宜忍一忍,替我忍一忍,好吗?】
安宜点点头,【我能活这十五年,是你疼我。为你,我愿意的。】
阿玄笑起来,吻了吻安宜的额头。
安宜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问他,眼里尽是担忧,【那——若元神尚未成形,我便病死了,你可怎么办?】
【你身死,元神损毁,我便形神俱灭,安宜,你信我,我应你的长生不死,决不食言。】
阿玄将安宜重新拥进怀里,沈安宜眨眨眼,似是而非地回了一句。
【嗯,明白了。】
暮色四合的时候,阿玄离开了,他看了看沈安宜的睡眼,替她掖好了被子。
房门合上,沈安宜睁开了眼。
她直起身,余光扫到枕头上,是大片大片脱落的头发,她伸出手,指尖的指甲乌黑发青,不用照镜子也能想到,她现在的脸色,估计和死人没什么分别了。
她缓缓抚摸自己的肚子,里面的东西像是有所感应一样,翻了个身。
怀胎十月,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应该不是,孕育生命本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不该像她这样充斥着怨气,她唇边绽出一丝冷笑。
【咔】
忽地窗户被石头击中,发出一声异响,沈安宜向外看去,天已经黑透了。
窗边忽然出现一个女人的影子,若隐若现,向着门靠近。
沈临鑫安排了四个壮汉,轮流换班,全天候地守着她,按理说,不会有女人靠近。
沈安宜提起精神,向黑影靠过去。
那黑影拽了拽门窗,却没想沈临鑫将窗子都上了铁锁,当真是密不透风。
【什么人?】沈安宜在窗边开口询问。
那人惊得瑟缩了一下,继而趴在窗边,声音难掩惊喜,【安宜!我是叔母!我前些日子去玉清观给你求了药,安宜,吃了药,他便不能再害你性命了。】
沈安宜闻言大惊失色,阿玄尚未走远,叔母贸然前来,这不是自投罗网。
安宜将窗纱剪了一个洞,急忙忙对荀娘说,【叔母你快些走!不要再来我这里,先前阿福小哥儿就叫他发现了,还不知道要如何处理,你可不能再出事。】
沈安宜这里有多凶险,荀娘心里不是没想过,她望着沈临丰的侧脸,想着沈清乾一派光明的前程,也曾想过,像前半辈子那样稀里糊涂的活着算了。
于是她问沈临丰,【临丰,你为什么娶我?】
沈临丰皱着眉头思考了很久,【娶你是大哥的意思,说你对我沈家有恩,大哥要我对你好,后来,渐渐地,就习惯了。】
荀娘瞪着眼睛,失眠了一整晚,天破晓时,她忽然就想通了,与其这样任人摆布的活着,倒不如死了好。
荀娘打开瓦罐,将药丸子顺着洞口递给安宜,【如今我冒险是死,谨慎着也是死。死我不怕,却须得把命把握在自己手里。】
安宜接过药丸子,沉默了半晌,转过身低声对荀娘说,【叔母,你务必万事小心,我这里再不要来了,省得叫那怪物发现了你——】
安宜话音未落,荀娘只觉身后妖风骤起,房檐缓缓被阴影覆盖。
她抬头看去,那黑蛇盘旋在屋顶上,怒目圆睁,蛇信子吞吐之间,从嘴里流下腥臭的口水。
已经来不及了。
【啊!】荀娘惊呼一声,下意识掏出雄黄护身,只是相同的伎俩,这一次却不再管用。
那黑蛇尾巴轻轻一扫,已将荀娘连人带物一同扫落在地。
安宜被突然的变故吓得噤了声,她顺着窗纱的破损处向外看去,只见那黑蛇顺着廊柱盘旋而下,眼中杀意渐浓,缓缓靠近荀娘,咄咄逼人。
安宜在身后大喊,【阿玄!你不要杀人!】
那黑蛇对安宜的哭喊声充耳不闻,他死死地盯着荀娘。
【荀娘,你何苦三番五次坏我的好事?你自己尚在水火之中,竟还有心思管顾他人?】
情势之急,根本不容荀娘反应,她甚至连逃跑的时机都没有,一颗心直直地坠了下去,今夜只怕凶多吉少了。
事已至此,荀娘心下一横,伸手去够落在一旁的刀,只是刀的影子都没碰到,整个人就被蛇尾紧紧扼住,蛇尾越缠越紧,腰间一股猛力,荀娘只觉得自己双脚渐渐离地,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
【你既一心求死,送上门来,我便成全你。】
荀娘只觉眼前发黑,耳边听得安宜的哭喊声忽远忽近,已无法分辨了。
窒息感越来越重,荀娘心中没有恐惧,只恨自己没用,白白死在这里,却不能将这畜生一并带走。
她不再挣扎,静静地等着死亡的到来。
【你非要她的命不可吗?】
在意识几乎消散的前一刻,荀娘似乎听到了幼宜的声音。
但耳鸣声音太大,她无法分辨自己是不是有了幻听,幼宜在同谁说话,荀娘只觉得脑中一片浆糊,她已经没有力气挣扎思考。
然而下一秒,束缚感骤然消散,脚下一空,荀娘重重摔在地上。
巨蟒摇头摆尾,频频躲闪,幼宜像一把破空而出的利刃,腾空而起,冲着蟒蛇的上颚刺去,巨蟒猛然将身子调转了个方向,冲着幼宜身后张开血盆大口。
那张血盆大口足足张开一米有余,血腥的臭气喷出,伴随着巨蟒的嘶吼,幼宜整个人被它吞入口中。
【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巨蟒盘旋着身子,复又回过头来看向荀娘,【她与安宜,只能活一个。】
黑夜像浓墨一样覆盖下来,四周寂静无声,仿佛要为一切画上句点。
【是吗?那你和沈安宜,一起去死吧。】
幼宜的声音从巨蟒的腹腔中传出来,电光火石之间,金光迸现,巨蟒像是受到了重创一般,痛苦地扭曲着身子,继而重重地摔在地上。
荀娘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脑子“嗡嗡”地响个不停,她下意识挡住眼睛,透过指缝向光源处看去。
白光的尽头,幼宜缓缓幻化成蛇的模样,通体莹白,身形比那黑蟒竟还要大上许多,她弓着身子,周身氤氲着凛冽的煞气。
与蛇不同的是,她身前已长出龙爪,荀娘仔细看去,龙爪锋利,但不知为何,只有三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