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怀中,紧紧抱着宛娘子,宛娘子靠在他的肩上,对他温柔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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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后,绾绾不常去宛娘的屋里了,她害怕碰见廉政。
绾绾发觉,廉政看宛娘的眼神,越发温柔了起来,这还不算什么,毕竟他对自己也是这样温柔。
可是,她难过的,是廉政常常会抱着一摞公文放到宛娘床头,恭谨温柔地问她,【宛娘,你帮我看看,这样写有没有什么纰漏?】
自己没有什么立场难过,宛娘子是真的很厉害——廉政与廉和明里暗里抢了半年有余的都水台,宛娘子轻飘飘地一句话,就让这份肥差,落在了廉政的手里。..
只是这件事,说起来却不是轻飘飘一句话这么简单了。
都水台,是专掌河防工程与舟船水运事宜的官吏,这官吏在别处或许只是油水多些,可是在邺城,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毕竟,上一次邺城易主,靠的就是冲垮了堤口,教训历历在目,可以说这堤口,就是邺城的命脉所在了,廉康自然要将这都水台的官职,交到自己的心腹中去。
这堤口,廉政与廉和,不抢也得抢。
廉政为此,早在半年之前就天天在廉康面前献殷勤,先是每日风雨无阻地监督堤口的翻修,却不想做得太过,反被廉康斥责急功近利,直到后来,以廉康的名义建起一座白玉大字碑,邺城百姓无不称颂廉康仁厚,才将将扳回一城。
只是他做了这么许多,却敌不过廉和那个屡建战功的舅舅,轻飘飘递来的一句话。
他说起兵南下,以船攻之,粮草运输,应走水路,堤口有如关口,只有安排上他信任的人,他在前线,才无后顾之忧。
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可字里行间,却大有强迫的意味,廉康看着这道折子,沉默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提笔写下了一个允字。
据那日守夜的宦官所说,廉康生生砸了半个书房的瓷器。
这句话不知真假,但是都水台,确确实实地落到了廉和的口袋里。
朝堂上有些人看不过去,听闻了风声后,无不替廉政惋惜。
【想来我们能有今日伟业,还不是靠廉政公子这水淹邺城的妙计,那柳家千军万马驻守的堤口,不也是廉政公子单枪匹马拿下的?
如今主公丝毫不念廉政公子的功绩,一味地偏信郭家,只怕是让人寒心那。】
身旁的大臣皱着眉,自言自语,【看主公这意思,太子之位,只怕已经心中有数了。廉政公子——已经没什么底牌了。】
【这穆家也是奇怪,眼看着廉政公子节节失利,竟还无动于衷——不是我说,但凡穆家态度明确一些,只怕是十个郭家也较量不过!哪还轮得到他郭莽一个草寇土匪在朝堂上张牙舞爪的!】
【哎,这穆家长女——廉政公子百般算计,是娶了也白娶哟!】
这些闲言碎语,顺着北风,缓缓吹向廉政耳中,他站在宫墙之下,他手中握着笏板,看着夕阳一点一点淹没在地平线下。
没了都水台,他与廉和抗衡的最后一条路,也被堵死了,他看着前方穆老太爷下朝的背影,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还能说什么呢?
他出生时,母亲含冤而死,母族没落,留给他的,只有这一副“戴罪之身”罢了。
他的身影渐渐被夜幕吞并在黑夜中,显得孤单又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