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着药园,也照着相州城内,形单影只的萧城。
新上任的相州刺史已到任,按理说,萧家应当把宅子腾让出来,供下一任刺史居住,只是如今萧明远的名声太臭了,新任的刺史盛康是个倔老头,生平最看不上官场中长袖善舞之辈,于是宁愿一大家子挤在府衙后头的平房里,也绝不踏入刺史宅邸半步。
于是偌大的宅院,就这么空在那里,除却一两只觅食的狸猫,再无人迹,转眼间,杂草郁郁葱葱,将石板路盖了个干净。
宅院后身,萧城仍坐在茶楼后仓的屋顶上,看着那间再也不会亮起灯来的房间。
从京都回来以后,萧城曾去拜谒过谢氏。
虽然丢了乌纱帽,但得益于谢氏这几年置办的田地和铺子,萧明远的日子却不算太难过,他们在城西买了一座不大的四方小院,身边留下了三四个府里的旧人,日子也算宽裕。
萧城到的时候,谢氏手里拿着一方白帕子,举着药碗央求萧明远喝上一口,萧明远双目发直,频频躲闪。
【二娘,我听说这城西的秦记熏肉最为出名,就带了一些过来,】萧城放下手中的油纸包裹,轻声唤谢氏。
谢氏转过头,脸上依旧挂着那种热络的笑,只是笑里掺着一丝愧疚,【萧城来啦,快坐。】
她将药碗递给下人,搬了两张板凳在院子里,【往后不要总来这里了,对你影响不好,你婚事将近,若是让我们拖累了——】
萧城笑着摆了摆手,【爹最近身子好些了吗?】
【倒是不常说胡话了。】谢氏偏过头,看向萧明远,眼中尽是哀切之色,【就是人痴痴的。】
【我这次来,就是告诉二老一声,京中的批文来了,说父亲年岁已高,离任后不带一物,也算得上是两袖清风,允他告老还乡,安度晚年。】萧城将袖中的公文放在萧明远的面前。
萧明远的眼波一动,眸子清明起来。
【父亲将全部身家上交朝廷,分文不留,段淳刚的意思,大可既往不咎,你也不必再提心吊胆——】萧城顿了一顿,【也不必再装疯卖傻了。】
萧明远身子一僵。
【我走了,爹,你为那银钱三五两,为那头顶乌纱帽,究竟还有什么事做不出呢?】萧城眼中淡漠又疏离,他甚至勾了勾唇角,扯出一道极讥讽的笑来,【阿娘看到你如今的样子,她该有多难过。】
萧明远的胸膛渐渐开始起伏,他的手颤抖着抓住椅子,却终是一言未发。
萧城离开了,头也没有回。
行至巷子口时,谢氏追了上来,她陪着笑,【我来送送你。】
萧城见她像是有话要说,便停下脚问道,【二娘还有什么事吗?】
谢氏将手中的帕子揉成一团,再展开,支吾了半天,缓缓吐出一句,【南书——被我安顿在北山,我家买下的药园子里头。我当时想,要是这一次去京都,真的从苏家搜出了什么,将她藏到山里,也没人找得到。】.
谢氏偷偷瞥了眼萧城的脸色,吞吐着,【这话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这样说,只是现下看这情势,咱们家算是完了,日后守着这几块地踏踏实实过日子也就罢了,也不再想别的——】
【我的本意是说——你心中若还有南书,不如趁现在,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