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没有理会他,她首先和开车的司机打招呼。
今天的司机可不是昨天的那位张阿姨,今天的司机可是个男的,也是五十多岁,女孩儿管他叫李叔叔。
她坐在了他的旁边,海海只是侧目瞧了她一眼,结果还是被她发现了。
“看什么看?说对不起!”
“......”
“哼,虚伪,骗子。”她嘟着嘴,又冷冷地哼了一声。
“骗子?我什么都没说,怎么就成了骗子?”海海心里想着。
“呃,其实我挺好奇的。”海海说。
“你还有好奇的时候?”她好像很了解他。
“嗯。”
“你好奇什么?”她依然阴沉着脸,但还是好奇地问他。
“你好像能和任何人都说得上话,比如,开公交车的司机。”
“坐车的时间久了,慢慢地就熟悉了,每天问候他们一句,这样大家都会有一个好心情。哎?你也是每天坐这一路车吗?”
“是啊。”
“我猜,你不会去主动和别人打招呼的,对吗?”
“嗯,是,不过,好像没有几个人向你一样吧?而且,你还知道每一位司机姓什么。”
“啊?哈哈,这位李叔叔和昨天那位张阿姨是我们家曾经的邻居,只不过后来我们搬家了,”她终于笑了,眼睛又眯成了细细长长的两条线。
她又压低了声音,凑到海海耳边小声说:“你知道吗?李叔叔和张阿姨是夫妻两个,是市里的先进模范,今年夏天上过电视的。而且,他们还是模范夫妻。”
海海心里突然一阵狂跳,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一个女的,和他如此近距离地说过话,当然,彦歆是个例外。
他强作镇定,刻意地咳嗽了一声,问道:“模范夫妻?政府有这样的评选吗?”
“嘿嘿,我给他们评的,他们是我心里的模范夫妻。”
“哦,原来是这样,我以为你知道他们每一个人姓什么呢。”他挠了挠头,见她终于不生气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那好吧,我现在要知道你姓什么。”她说。
“我姓王。”
“你就不能主动一些说出你的名字吗?”
“我叫王海海。”
“王海海?大海的海?”
“嗯,很奇怪吗?”
“听起来好像是个象声词,还是那种不太礼貌的象声词。”她又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
“......”
“行啦,我以后就叫你海海啦!我问了你的名字,那么,你若是不问我,我会很伤自尊的。”她突然板起了脸,很严肃地提醒他。
“呃......那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萧娅娅,你就直接叫我娅娅就好了。”女孩儿说。
她介绍完自己,就这样歪着头看着他,她等着海海可以说些什么,可是,海海实在说不出什么来,难道也要像她那样,调侃一下对方的名字吗?
“调侃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听起来不也是个象声词吗?还是那种被人踩了脚的时候才会发出的象声词。”海海只是这样想着,刚打算要说出来的时候,车到站了,他看到了一边的公司,也看到了另外一边的书店。
“我到站了。”他站了起来。
她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在说话,他下了车,车门关闭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些失落,他多久没有和别人这样轻松地聊天了?是啊,就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里,他觉得很轻松,很轻松,一夜未眠的困倦一扫而光,他和彦歆聊了一夜,彦歆带给他的却是越来越多的压抑,越来越多的失落,但是,这一切,就在刚才,和这个叫娅娅的女孩子聊天的时候,他把这些压抑和失落都忘记了。
从此,海海记住了一个新的名字:娅娅,萧娅娅。
3.
他这一整天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还好,白天没什么工作,本来属于今天的工作,已经在前一天晚上做完了,他疲惫地靠在座椅之上,他向窗外望了望,对面的书店还没有开门。
他想着彦歆,又想着那个叫娅娅的女孩儿,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中午的时候,他醒了过来,又望着外面,太阳底下的雪景有些刺眼,他什么都没有去想,就是怔怔地发呆。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都下班去吃午饭了,他突然想起了彦歆,她有没有去吃饭?
他给彦歆打了一个电话,她没有接,他又给她打了一遍,那边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没有再三地打电话给她,他知道,她现在可能不方便接他的电话,那么,就等她方便的时候再接吧。可是,他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不方便呢?
这时候,老袁向海海这边走了过来,老袁是经营管理部的经理,48岁的矮胖男人,脸上总是带着微笑,没事的时候喜欢找海海聊天。
可是今天,他脸色阴沉,好像有心事。
“袁经理。”
他起身和老袁打招呼。
老袁问道:“海海,下午有时间吗?”
“有。”
“下午跟我出去一趟吧。”
“去哪儿?”
“就是东郊的那家聋哑学校,就在你家旁边,我们不是一直负责那里的一个礼堂的项目嘛。”
“那个项目不是完工了吗?前几天听说要和学校方面办交接手续。”
“嗯,就是在最后工程核算上面出了点问题,到现在都没有交接,需要从新核算,小宋最近出差了,所以,我想请你去帮个忙。”
“可是工程上面的事情我不懂啊。”海海想道:“彦歆那里万一有什么事呢?有事的话她会不会找我?”
“没关系,你不是财务的吗?只要把加减乘除帮我算对了就行了,估计很快就会完成了。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我怀疑就是小宋那小子太马虎了。”老袁气愤愤地抱怨着小宋。
“那好吧。最好能够一直算到下午六点,我可以直接回家了。”他露出一个看似凄惨的微笑,他认为彦歆不会找他了。
娅娅说彦歆在等一个很重要的电话,那么,她不接他的电话,她就不是在等他了。
海海突然感觉到了疲惫,这七年来,他每天都遵守着自己的作息时间,每天晚上9点才回下班回家,可是,就在今天,他突然不想再遵守下去了。他觉的好累,只想回家睡一觉。
“希望一觉醒来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他想着,期盼着。
礼堂就建在校园的中央,礼堂四周临时建起的院墙还没有拆除,工程早就完工了,施工的工人都撤了,院子里堆满了建筑垃圾。还好,一场大雪将这里的杂乱完全掩盖了起来,午后的阳光照着这栋新崛起的哥特式的建筑,尖尖的屋顶上,积雪最先开始融化,雪白的墙壁,半拱形的门窗装了蓝色的玻璃。就像童话里的一座城堡。
正如老袁所说的那样,下午的工作进行的的确很快,基本上是老袁在说,海海在记录。老袁作这份工作将近三十年了,做起事来熟门熟路,海海能做的,不过是将老袁说的那些零散的数据整理到一起,工作就这么简单完成了。
老袁还有很多事,所以他没有等海海,那走了那些最新统计的数据,就先回公司了。
海海已经向自己部门的经理请了假,他下午不用再回公司了,他要回家,这么多年,他不曾这样早过。
他听到围墙外的校园里,传来一阵喔喔呀呀的声音。这是孩子们在上课,这些在听力和语言上都有障碍的孩子,居然能够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他在工地上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就站在围墙内,听着围墙外的校园里,孩子们练习说话的声音。
今天是2014年,12月21日,是这一年当中,北半球白昼时间最短的一天,海海离开工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他的家就在学校附近,走路也不过是几分钟就到家了。
海海走后的几分钟,学校里出来一位年轻的女老师,一个来学校接孩子的家长称呼她:娅娅老师。
没错,就是那个萧娅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