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乌苏在听到流言后的第一时间,与阿宝姬一样,严密封锁了消息,严查流言的出处,抓了好些人。
他这一系列的行为在阿宝姬看来,就是担心自己非太后亲生的事败露,会对他的王权有影响。
而查流言出处,是在寻根溯源,找寻自己真正的生母。
所以厚福病了多日,除了北胡医官们给开的各种汤药,乌苏一次都没来看过。
阿宝姬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她能做的,就只是守着她的太后,她的公主。
“嗒,嗒,嗒嗒……”
一连串嘈杂的脚步声惊醒了伏在厚福床边的阿宝姬。
阿宝姬很是恼怒,拉好帐帘,走到外室呵斥:“谁在外乱跑!”
话音刚落,乌苏一脸风尘的拉着一个白胡子老头闯进厚福寝殿。
阿宝姬心中大骇:“狼,狼王,您要作何?”
乌苏满脸的疲惫,拉住阿宝姬急切地问:“母后可还安好?我把虞国的大夫找来了!”
原来,乌苏没来的这些时日,他根本不在北胡的王庭。
北胡的医官查不出厚福的病,乌苏便想到求助虞国,并亲自到北疆将大夫接到王庭。
一路快马加鞭,不曾停歇地赶回王庭,差点要了老御医的半条命,终于赶了回来。
阿宝姬看两人风尘仆仆,又听说来人是虞国的御医,赶紧将大夫引进内室。
老御医的气还没喘匀,就被按在厚福榻前,为其诊脉。
许久之后,老御医才从内室出来,遗憾地对乌苏摇了摇头,道:“太后脉虚浮无力,时有时无,脏腑之气衰微至极,气血亏耗,精力殆尽,已是油尽灯枯之象。”
乌苏听完,一把抓住老御医的手,声音几近哀求地道:“您再看看,您一定有办法的!”
老御医被乌苏的样子吓到,一边挣脱,一边解释道:“若是后天虚亏还能滋补,可太后是先天不足,后天失养,所以根基不稳,受外邪所侵后,便诸病丛生。
老臣愿尽毕生之医术,然已回天乏术……”
“胡说!治不好我母后,我要你陪葬!”
都说北胡人粗鲁蛮横,这回老御医算是真的见识过了,被乌苏拉着领子,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
“咳,咳……”
内室传来咳嗽声,乌苏和阿宝姬都是一惊。
乌苏丢下老御医,进到室内,悄声走到厚福床前。
阿宝姬进帐中查看,只听厚福道:“刚刚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我好像听到乌苏的声音,他好久没来看过我了。”
“母后,儿臣在呢!”
听到母后提起自己,乌苏压住烦乱的情绪,悄然应声,走进帐中跪到厚福榻边。
厚福刚刚睡醒,精神还不错,看见乌恩笑道:“你又跑去哪里玩了,这么晚才回来。”
太后又开始说胡话了,阿宝姬忍不住眼里的泪,悄然走出寝帐。
乌苏握着厚福的手,小心地问:“儿臣跑了好久的路,儿臣好累,母后能不能哄儿臣睡一会儿?”
厚福闻言,睁大了眼睛看乌苏,见他的确是一脸疲惫,便努力将身体往床榻里面挪了挪。
一个十七八岁,身材高大的少年尽力将身体蜷缩着,贴着厚福躺下。就像小时候的午后,他睡在母亲榻上一样。
“母后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乌苏忍着泪水,就像从前与母亲闲话家常一样。
厚福的目光空洞地看着帐顶,许久才道:“我希望这世间再没有战争,没有饥民,幼有所养,老有所依,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天下大同。”
“您自己呢?您自己就没有什么愿望吗?”
“我自己?”
厚福有些茫然,半晌,突然笑道:“我这辈子,除了爱情,所有我想要的都得到了!”
乌苏不是小孩子,明白厚福在说什么,于是问:“是因为和亲吗?”
厚福想了想,摇摇头。
回想起齐初北向她的表白,她那时只以为,那是他身为士族公子对责任的担当,她不相信两人身份地位悬殊会有什么好结果。
直到她离开大虞和亲到了北胡,两国刚刚通商,她便收到了千里之外送来的庐山云雾,她才惊觉自己的胆怯让她错过了什么。
“是因为胆怯。”
“母后后悔吗?”
“不后悔。”厚福回答得干脆。
接着道:“人这一生为了得到,总会失去些什么,自己做的决定永远不要后悔。”
乌苏知道厚福已经行将就木,可身在病榻,还对他谆谆教导,便想起那流言,问道:“母后为何对儿臣这样好?比对哥哥还好。”
乌苏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厚福亲生的,他以为所有人都知道,直到那流言传出,他才知道,原来所有人都以为他不知道。
有人想用流言离间他与厚福的关系。
“因为?因为你太像我小时候了,没有父母,也没有家人,没人爱,没人管,也没人疼……”
乌苏咬着衣袖,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老御医说母亲先天不足,后天亏虚,所以明明还很年轻,却油尽灯枯,他猜母亲少时一定吃过许多苦。
和亲公主,听上去像是尊贵的至高无上,实际她们真正的身份如何,邦国之间心知肚明。
她们只是两邦之间利益的牺牲品。
“母后放心,儿臣永远不会与虞国为敌!”
“好,好……”
厚福今日说了好多,她感到有些累,混沌之中,感觉有人紧紧抱着自己,耳边好似传来母亲亲切的呢喃声,仿佛自己又回到小时候。
接着,她的世界便陷入一片安静祥和的无尽荒芜。
太后崩逝,众臣缟素,举国同哀。
乌苏知道大虞重丧,喜厚葬,厚福死后不能回大虞,于是将陵寝选在了阴山。
陵墓北靠阴山,坐北朝南,面向大虞,后人称其阴山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