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了。
梨落一早是被尼贝尔的手机铃声吵醒的,响了好一阵儿,他才惺忪忪地掏过手机,按下接听键放到自己耳朵边上。
对方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说的急切,梨落还是稳当当抓住了重点。
他几乎瞬间清醒,猛地惊坐了起来。
“你说韩俊得了厌食症?”
那边给予的,是肯定的回答。
韩俊近期的表现快速从梨落的脑海里过了一遍,越想心脏缩的越紧,左手狠狠握成了拳头。
是的,最近韩俊确实少食,并且有时不食,而他只当他心情不好顺带着胃口不好,并没有多想。
如此一来,他倒忘了,这段时间算下来,韩俊几乎已经是油盐不进了。
刻不容缓,当天一早,他又重新飞回了洛杉矶。
梨落到达尼贝尔家时,韩俊已经昏睡过去了,本就白皙的脸色如今毫无血色,嘴唇也干破了皮,睫毛微微颤动着,睡的极不安稳。
凉凉的输液管刺破皮肤插进他的静脉,一点一点给他灌输着,维持生计的营养液。
空气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分外沉闷。
眼前人憔悴的仿若消逝,梨落慢慢走近他,为自己的疏忽深感自责,尼贝尔看出他的低落,拍着他的背脊,无声的安慰着他。
2008年的初夏,酷暑的季节,中国将要迎来首届奥运会,祖国人民上下举国欢庆,一派欢天喜地。
而韩俊的厌食症,却终于量变形成质变,彻底击垮了他。
韩俊醒来已是傍晚,他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看着输液管一脸疑惑,“梨落你回来了?我怎么了?”
“没怎么。”梨落掖了掖他的被角,“估计是长久的不好好吃饭,低血糖了。”
韩俊沉默半晌,低声道,“给尼贝尔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梨落捏紧了被角,“饿不饿?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韩俊吸吸鼻子,如实相告,“我没有胃口。”
梨落闻言没再说什么,只盯着他看,看了许久,最后轻不可闻的叹了口下,推门出去了。
他没有忘记刚才医生对他说的话——
“对厌食症患者来说,让他们吃饭就是在逼他们自残。”
他不想逼他。
可他还想让他健康的活着。
梨落彻夜未眠,上网查询了所有关于厌食症的信息,第二天天一亮,就去拜访了当地有名的心理医生。
“人什么情况下会得这种疾病?”
“平时有刻意节食的习惯,长期焦虑不安,对生活失去信心...多方面原因都有可能。”
“能痊愈吗?”
“按照你说的情况来看,应该不是很严重,如果后期仔细调理,不是没有治愈的可能。”
“我想要一个肯定。”
“这个很抱歉先生,您要明白,这是一种心理疾病,而且是死亡率最高的心理疾病之一。”蓝眼睛的医生一脸认真的回他,“他不仅仅是对食物的厌倦,更是对生活的厌倦。”
“我们只能辅助治疗,要想完全治愈,还得靠他自己,先生。”
从医院出来已是晌午,太阳颇为毒辣,梨落却丝毫未觉,他满脑子都在想医生方才说的话。
对生活的厌倦?
长期焦虑不安?
最高死亡率的心理疾病之一?
梨落咬牙,那我倒要看看,这因这果,能奈的了他何。
“记住,他知道自己应该吃饭就好,至于为什么咽不下去,他...他不用知道。”
新来的阿姨温和和的应答,“知道了先生。”
所有人都对此事闭口不谈,即使瞒的这样仔细,几天后,韩俊还是拉住了梨落,“我病了?”
“没有。”
“我病了。”韩俊苦笑一声,“你不用瞒我,我知道,我病了。”
他拉紧梨落的胳膊道,“我没有胃口,我吃不下饭,我想呕吐,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这是怎么了?”
梨落没回头,沉默半晌,低垂了脑袋。
“厌食症。”
韩俊空洞的双眼睁大,他对梨落说出的答案并不意外,只幽幽道了句,“这么说,我要死了?”
“你想死?”
“我不想。”
“那就给我恢复。”梨落将人扶回床上,“你这人,是最不会按命格走的,一定死不了,康复是早晚的事。”
话虽这么说,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韩俊却越发消瘦,而梨落,也越发感觉出自己的力不从心来。
尼贝尔决定要和梨落谈一谈。
“落落,你该把他送去康复医生那里,而不是自己在这逞强。”
“我没有逞强,这是最好的办法。”梨落掩了眉目,“我了解韩俊,他怕生,又拘谨,不爱麻烦人,还特爱委屈自己,去医生那里,只会比现在更槽糕。”
“可你本就没有多少耐心,现在早已超越极限了不是吗?”
“我可以。”
“不,你不可以。”尼贝尔软了语气,慢慢开导他,“你看,落落,你已经摔碎了14个碗了。”
他看着正端着粥走过来的阿姨,补充道,“而那个,将会是你摔碎的第15个。”
“... ...”
“你或许也发现了,韩俊最近越发抗拒你,看见他就躲,而你也越发失去耐心,上次还差点对他发了脾气。事情如果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他握着梨落的手,万般肯定,“好孩子,你相信我,此时此刻,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谁,会比医生更适合他了。”
梨落闻言收回手,抬头看向尼贝尔。
那双桃花般的眼睛黑白分明,令人捉摸不透,却透出精锐的光。
他说,“不,还有一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