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铃再次和风共鸣,乍然作响。
这次,所有别墅里的降临者都听到了。
和李尔描述的罡步铃声一样,先是急促有力,然后慢慢平缓,用节奏性的类似摩斯密码的形式在传达某种信息。最后,戛然而止,下达最后通牒。
和小望瘦猴子吵架的2个不敬业的蜡烛人,原本鲜活个性的动作和表情突然收敛,像被收回魂魄后的无主肉身,连富有弹性的身体和关节也生锈起来。
最后,他们像个机器人似的,一步一卡,汇入了蜡烛人庞大大百人队伍里。前前后后的不到100个木偶般的蜡烛人,在日头正盛的太阳底下,百鬼夜行,去往道观。
不,百蜡日行。
冉梦用肘子捣了捣身边的李尔,“小李道姑,这有什么讲究吗?他们不是要取代降临者吗?现在是去总部开会吗?”
总部开会?
李尔想笑,但刚才目睹了一场家庭姐妹伦理大戏,被动窥探了队友的不堪,有些躲闪,“我,我也不清楚。但是,不论他们是什么东西,魂魄在第一声铃响的时候,就已经飞走了。
“现在在我们面前的,是个承载器具。”
从哀牢鬼山回来后,李尔和她的山中道观,就一起加入了周七和庄河的住所领地。李尔作为队内的玄学代表,每日早课负责教授本土道教文化和知识。
在瑞文分队,冉梦是一等一优等生,刻苦努力,好学上进。她毕竟担负着穿书派将近1000多人的生存和未来。
“我说的也不一定对,毕竟我总是用道学的眼光去认知事物。”李尔不敢肯定,“庄哥不是和我们说过堕仙庙里的壁画吗,太巧了。”
“生命从无到有的诞生,细胞的分裂和暴涨的生物过程,和道家对宇宙从虚无到太极的认识,到量子力学里对宇宙起源爆炸寂灭的解释,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就好像”
冉梦一双杏花眼笑意浅浅,李尔心里怦怦,不敢多瞧,“就好像,上天在不同时期向人间传达了宇宙本源的秘密,生物、物理和玄学,都只是对同一种体系的不同理论解读。”
冉梦是真聪明,又好看又聪明。
她拍了拍李尔,鼓励她,“那怎么能算你错了,你不过是从道学的角度来阐述嘛。”
李尔被她残留在手臂上的肌肤温度,弄的有点失神。玻璃上,印出了她一脸空白,近乎痴呆地看着冉梦的模样。
百来个蜡烛人的身影远去了。在降临者们看不到的中心道观,他们围成一圈又一圈,重重圈住了宝塔。
像有人在头上点????了蜡烛芯,蜡烛人从头开始融化,白色的蜡滴混着不知名的白色汁液,滴滴答答流淌在碎瓦地上,渗透进了泥土了。
从塔顶俯瞰,就好像宝塔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贪食这些汁液。
与此同时,zg地一声,直冲脑门,所有别墅里的降临者们,感受到脑内意识受到了有形冲击波的冲击。
吧嗒,别墅里的灯光亮起。
紫色哥斯拉红色的豆豆眼眨巴了两下,关掉电视机,“上古摄魂铃,差点把我也吸进去。”
天皇想到了宝塔下死死压着的遗骨,放肆大笑,没想到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大英雄也有如此下场,天道做局,那真是全方位无死角。
它挪着短腿在客厅光滑的瓷砖上拼命摩擦,才滑到了已经晕过去的庄河面前,天皇懒得再跑回遥远的沙发那边,便一屁股坐在庄河的脸上。
它用手细细描绘这副好皮囊,在对方脸上用力拍了拍,甚是满意,“小子,如果你回不来,身体可就归我了。”
醒过来的时候,周七立刻辨认出这是哪里。
她从小在石库门里长大,阴天脏污纳垢的公用角落里散发出的霉味儿,贯穿了她整个童年。
这是一个夏天的深夜,唯有窗外蝉声阵阵。
申城的石库门房屋拥挤,螺蛳壳里做道场,她的房间是三楼顶层隔出来的一个小单间,还算温馨舒适。
她的小床是弹簧床,只要人一翻动,就有吱呀吱呀酸牙的声音。
她的耳后,肉体的温度逼近,弹簧床上下颠了颠,有东西在她脖颈间呼吸。
黑夜中,周七刻意维持着睡觉时的浅浅呼吸,她的眼睛直视前方,落在一个老式样的紫檀木梳妆台上。
那是她妈妈的陪嫁,中间有一面让所有小孩儿都闻风丧胆的镜子,梳妆台摆放的角度不好,她年轻时和母亲争执过许多次,觉得那块黄不拉几的镜子,正好能照出在床头睡觉的自己。
可怕,且很不吉利。
这张弹簧床是黄花闺女,没有一个人和她在上面同床共枕过。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镜子里,一双手轻轻地搭在她盖着薄被的身体上,右手掌的侧面和
这是一双很熟悉的手。
这是她自己的手。
喉咙干渴,周七摸向腰侧,睡裙上面没有口袋,全身上下空空如也,别说西瓜刀,一颗纽扣也找不出来。
她潸然汗下,抖开被子甩开那条手臂,探身准备扭开床头灯。这盏床头灯如同一个驱鬼屏障,曾为她阻挡过很多次胡思乱想。
灯没亮。
两条滑腻裸露的手臂,从肩膀和下腹处游过她的身体,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泛黄的梳妆镜子中。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这人间的苦啊,我来替你尝。”
周七一直知道自己的腿长,今天才知道竟然能超过1米。假周七的腿也从她身后盘上来,她们的视线在梳妆镜里相交。
对方一脸鬼魅莫测,张开嘴,里面上下和里外两排尖牙,中间露出一根蛇信子长的猩红舌头,舔舐着周七的脸。
平心而论,周七承认,同样的长相,自己略逊一筹。
“现在是2018年的6月30日,就在明晚,庄河会向你求婚。结婚后,房屋拆迁,武馆倒闭,庄河出轨,疫情封城,父母去世,你被研究所逼着签署离婚协议,就在这短短的六年间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