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一面之网,物触而后诛之。
巨大的蛛丝布满整个夜空,车轮状的图案,远远看去,犹如一个套一个的巨大八卦阵。一只黑色的粗壮多毛的脚须破空而来,正在努力地编织梦网。
这片蛛网之上,结满了颜色各异却又晶莹剔透的露珠,好似由清晨的水汽凝结而成,浑然一体。
水珠大大小小,成万上千,像苹果缀于枝头,要掉不掉地挂在网上,里面正轮番上演着各种剧情。凸起的透明表面,正好适合放大人类的各种表情。
天幕巨网之下,是渺小可悲的人类。
一望无边的黑色石头平台上,寸草不生,万物不长。无数的人类双膝跪地,直直挺背,有些人双手尚能撑地,有些人身子已经歪倒在地上。
每个人的太阳穴两边,都有一根比蛛丝更细的透明丝线穿脑而过。这根丝线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降临者的脑中吸取浆液,再经由蜘蛛加工,形成了漫天的梦境之珠。
在冉梦的掌心活蹦乱跳的,是一个红色剪纸娃娃,它把冉梦太阳穴边的梦丝拉下来,玩地不亦乐乎。
旋转~跳跃~我闭着眼~~~
只有她自己醒着。
冉梦身边,庄河、周七、小望、李尔、瘦猴子统统都闭着眼,和其他成千上万个降临者一样,引颈受戮。
吧嗒。
梦丝断裂,一个降临者歪倒了身体。
此时,属于他的梦珠从万米高空上滴落,径直朝降临者飞来,临近再看,势如陨石撞地,直接把降临者的肉身砸成了黑炭。
冉梦终于明白,为什么地面是黢黑黢黑的了。
离她不远处,紫豹正在百无聊赖地卷着梦丝玩,“臭婊子,你到底考虑地怎么样了?能不能给个痛快话?”
冉梦的梦丝被嫁接在紫豹的梦丝上,她看着从自己脑中流出的脑浆在透明丝线里流淌,进而对方的脑汁吞咽和裹挟,抿紧嘴巴。
她试过,梦丝触不可及,但能在紫豹指尖实体化。
紫豹和初见没有两样,一看就非纯良之人,中分短发,却遮不住颧骨发达。黑色无袖紧身t恤衫和破洞牛仔裤,透着gay与生俱来那股虚张声势的刻薄劲儿。
紫豹被她轻视和仇恨的目光弄毛了,他扯了扯冉梦的梦丝,眯起眼睛欣赏她痛苦到躬身蜷缩的弱小姿态,脚踩她脸。
“d,就你好看,还女神,神你吗,也不过是个胯下的盆子,我给你脸了是吧?”
飞鼠一把拉开了紫豹,甩他一个实实在在的大巴掌,脸上是与相貌极端不符的阴狠,“紫豹,这是我最后一次的警告。”
飞鼠扶起了冉梦,不好意思地递上一包湿纸巾,“冉小姐,纸人活了,说明研究派的确有能力带回你的妹妹。”
提到妹妹,冉梦嗤笑一声。
冉蝶具体怎么死的,她不知道。但一定是被紫豹害死的。如此深仇大恨,竟然还妄图通过交易换取她的卖命。
但是,她被说服了,
她,加入了研究派。
飞鼠还是不疾不徐的口吻,“冉小姐,我们很久之前,就在到处物色合适的降临者。您这么聪明,难道从来没考虑过规则世界的终极是什么吗?”
冉梦捂着印有鞋印的半张脸,面无表情,“道可道,非常道。何为道,参破天。道道道,不可名。刍狗多,天无情。”
紫豹也爆发出一声嗤笑。
飞鼠瞪了他一眼,手指在高空中结网的巨蛛,“萨天巴是侗族最高的神,在侗族神话中是创世女神,生下了所有神明。”
“所有的神话体系,无一例外,全部阐述了从宇宙诞生到爆炸,神降到神灭的过程,也多多少少预言了宇宙毁灭的结局。”
紫豹嘟囔着,“和她说这些没用的干嘛。”跑到一边去玩弄其他降临者的梦丝。
“成住坏空,才是天道,谁都逃脱不了。天道是天命,人按照天命走,追寻自己的宿命,也是天道。这就是研究派对这句话的理解。”
冉梦放下了湿巾纸,“你的这些话,庄河也说过。神话和科学,都不过是对同一套体系的不同解释。人类的文明被重启过很多次,甚至每次活下来的人种都是不一样的。”
“所以,”她紧紧盯着飞鼠的眼睛,“为什么要招募我,而不是庄河?”
飞鼠挑眉,冉梦的确是聪明。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向她走近,眼里微微发着红光,“因为冉小姐,眼里有恨。”
每说一句,他进一步,就逼冉梦后退一步。
“你以为妥协就能改变跟妹妹的玩物命运?”
“你以为很努力地赚钱,就能让母亲从icu里站着出来?”
“要怨就怨你们生错了地方。”
“生在这个穷人翻身只能靠坑蒙拐骗,道德只能约束中产阶级的时代。”
“每个国家都这么虚伪迂腐和势利,没有人把命运共同体当回事,你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天命。”
“要怨就怨你太年少无知,见识过阶层后,竟然还以为能从深渊里全身而退。”
飞鼠的手准确按在了她小腹靠下的淫纹位置,双眼的红光更盛。
“甘心吗?为什么你冉梦不能是人上人?你缺他们什么了?”
“一根连接着权贵的脐带?”
“你难道从来没有质疑过,为什么国之越盛,民越受罪?”
“为什么千百年来的贪污和腐败,至今仍是问题?”
“真的没办法解决吗?还是打开内里一看,诟病到无处下手?”
冉梦大口喘息,胸口起伏,眼中倒映出飞鼠眼里闪烁着的幽暗红光,“但,这里是规则世界。”
飞鼠笑了,眨了眨眼睛,从咄咄逼人恢复到憨厚,“可是冉小姐,有人的地方,一切都不会变。”
“在现实世界里做不了人上人,你在规则世界里已经占有先机,不想尝尝权力的滋味吗?”
紫豹用梦丝,从蛛网上拉下一滴水珠,拖到冉梦面前让她看。
里面是有着冉梦脸庞的王夫人,正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少女脑袋,在地下溶洞里走着,后面跟着庄河面孔的保镖。
少女的无头尸体还在宝塔之上。
住持急不可待地双手做捧碗状,盛住从尸体头颈部喷涌而出的热血,给自己洗了把脸,然后享受地用胸口接住更多的血。
不知为何,这具接受过龙神之力的尸体,能源源不绝地流出鲜血,血液还散发着奇异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