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安想了想说:“自然是以安抚使身份,巡视不法乃是我的职责,见诸不法我有专断之权。”
“此言差矣,”长史郭谦笑呵呵地站出来说,“安抚使职责是保境安民,凡遇有民乱暴动之事,方有专断之权。刘员外此事即便是真,那也要归县令处置,你只有检举之权。”
陈长安愣了一下说:“那我就以江湖人的身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别给我套框框,我不接受,敢拿官压我,连你一起砍了!”
长史郭谦笑而不语,显得很有修养。
大儒宗望笑道:“那么二问你可有切实证据?即便是江湖豪侠,也不能听风是雨,总得调查了真伪再做决断,否则被人利用成了别人手里的刀枪,酿成大错事小,豪侠的脸还要不要了?”
陈长安有些激动地说:“人证俱在!此二人以命为证,焉能不信!”
“小友天真了,敢问你也是初识此二人,焉知他们品性如何?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又如何保证?再说了他俩只能算苦主告状,算什么人证?既没有旁证佐证人证物证,你怎么判定真假?”
陈长安一时语塞,大儒宗望接着说:“便是告上大堂,也须双方对质,小友何不听听刘员外怎么说?”
刘海望冷哼一声,指着李狗子夫妇说:“此二人,小人也!穷山恶水出刁民,此等不知感恩,欲壑难填,奸诈无赖,心肠歹毒……”
刘海望是中过进士的,说起词儿来一套一套的,巴拉巴拉巴拉说了几十个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把李狗子说的臊眉耷眼不敢抬头。陈长安大喝一声:“说事儿就说事儿,你在这显摆你马呢!”
刘海望这才停了词汇展示,讲述了他眼中李狗子的故事。
李狗子少年时家境普通,幸而父母疼爱,家中几亩薄田加上父母辛劳,生活还算过得去,不仅读了些书,还取了赵家女做媳妇。然而成亲后李狗子先是贪慕欢愉,懒惰不求上进,后来更是染上了赌博的毛病!其在赌坊先赢后输,小赢大输,没多久就把家当输了个精光,李狗子不知悔改,竟把家中田契拿去赌,结果一输到底。
李狗子的父亲骤闻噩耗一病不起,无钱医治,最后吐血而亡,李狗子葬父的钱都是向刘府借的。输光了田产,李狗子还不罢休,又借贷去赌,借的太多还不上,干脆把老婆抵给别人,老婆在家任由别人玩弄,李狗子则拿着老婆的辛苦钱继续去赌。
李狗子的老娘怒其不争,骂了李狗子几句,反被他痛打一顿,打的五劳七伤,没撑多久也死了。
许是李母去世让李狗子清醒了些,他老实了一段时日,恰在此时他老婆怀孕生子,只是不知这儿子是谁的种。李狗子不以为意,只待儿子长大了些就把他卖到了刘府做奴仆。
此后李狗子故态复萌又开始赌,而李赵氏也自甘堕落,干脆半掩门做皮肉生意,自称李狗子难以满足,她很是空虚。
这一对贱夫妻狗男女,只是如此也只惹人生厌罢了,但李狗子输多了钱又把主意打到了他那个儿子李剩下的身上。李狗子让李剩下给钱养老,否则他就要到刘府闹事,李剩下不敢不应,可他辛苦攒下的那点钱根本填不满李狗子的窟窿,最后李剩下被李狗子逼的憋屈至极,一时想不开竟投湖自尽了。
刘海望说到这里,一直讷讷不敢言的李狗子忍不住叫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儿子是你害死的,是你害死的!”
“我为何要害死府上的奴仆?奴仆都是我的财产,犯错了只管打骂,害死了不仅没有收益,还要赔上一笔丧葬费,我有那么蠢吗?”刘海望高声道,“你这奸滑之徒还敢上我门来,可是忘了当初我借给你钱的恩情?我有收你多少利息?我有逼过你吗?”
“那是我借来葬父的钱,我用田产抵押了的……”
“呸!你去赌输了的钱哪里来的?你做的那些事情刘村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我有借据在手,更有人证,你有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就敢来污蔑我?也对,你害得自己儿子投湖自尽,心肠如此歹毒,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不是的,不是的,”李狗子和李赵氏脸色苍白,哭哭啼啼,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在那里叽叽歪歪,翻来覆去只会说这一句。
刘海望冷笑一声不再理会李狗子,对管家说:“去把借据拿来,再去请几个街坊邻居,还有赌坊的坊主也一并请过来跟这厮对质!”
“我没有,我没有!”李狗子和李赵氏抱头痛哭,“天无眼,你我就该吊死在树上,何必再来受这一遭折磨。”
陈长安黑着脸一声不吭。
湿身的管家很尽职,从池塘爬出来连衣服都没换就在刘大善人身边伺候着,他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就拿了盒子,领了几个人来。盒子里是几张借据,每张都写了李狗子向刘府借钱,五两到十两不等。那些人自我介绍,都是街坊邻居,还有赌坊的坊主,他们证实了刘大善人的说法,直指李狗子夫妻不是东西。
李狗子夫妻二人不哭不闹了,眼神呆滞一言不发恍若已死。
事情到这里,好像真相大白了。一方准备充分,人证物证俱全,另一方只有干巴巴的说辞,而且表现得又亏心,连苦主都没当好。
大儒宗望叹了口气,对陈长安说:“小友无需难过,年纪轻轻时谁没有被人蒙蔽过呢?此乃阅历的一部分,吃一堑才能长一智,我相信经此一事,以后小友再遇到……”
陈长安摆手制止了大儒宗望,“无需多言!人都有自己的立场,看问题有自己的角度,立场不同角度不同,同一件事得出的结论迥然相异,此乃常理。”
“小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