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旁敲侧击打听来了父亲回来的时间，已经不新鲜了。倒是杨翎渐渐变小的背影让他纠结不已，他抬手揉了揉头。

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树顶还留着几颗杨楷没来得及摘的核桃。原本已经下树的苏弈，在纠结过后又被那几颗余果吸引了目光，他又小心翼翼地攀了上去，刚伸长胳膊想够，树下就传来带着笑意的一声轻喊:“弈儿，再往右边一点。”

苏起先于大军回了城，此时站在树下的他还牵着战马。他卸了盔甲，只换了一身干净的蓝布袍子，常年骑射让他的身形保持得很好，布衣掩不住那并不粗犷的孔武有力。眉眼间还是苏弈熟悉的沉稳和从容，他只往那一立，就是那森森直干百余寻，高入青冥不附林的青松。

“弈儿，最上面那颗果子能够到吗，”苏起背着手抬头笑道，“不行的话就下来，爹爹帮你。”

苏弈脚下不稳，所幸掉下树前在枝干上踏了一步，虽然掉下去时还是崴了脚，但索幸没什么大碍。

苏起忙蹲下身去看，见苏弈低头不语，还以为是他吃痛到说不出话，刚想伸手揉揉苏弈的脚踝，苏弈就收了腿跪在苏起面前，伸手紧紧地抱住他。

天底下只有此人会在刀光剑影中把自己护在怀里，自己提着枪去迎战。以前的事记得再模糊，父亲的声音却总也忘不掉，在无数次的梦里，他都会蹲下身揉着自己的头发:“弈儿，想爹爹了吗？”

“爹，”苏弈声音闷闷的，“我想你了。”

苏起怔了许久，轻轻拍了拍苏弈的头。怀里的小少年已经高了不少，是个大人模样了，但身形还是像三年前一样清瘦。像他和杨翎，杨楷这般大的孩子，本不该过早地就上了沙场。但无法，每次看着杨家两个小子提枪上阵，看着他俩在篝火旁跟其他将领一般用海碗倒酒，用铁护腕擦试着脸上已经干透的血迹时，他比当亲爹的杨鸿还要心疼些。

而怀里的苏弈能活到现在这么大，其实已经是个奇迹。他的肩膀比三年前宽了些，似乎在无声地昭示，他已经可以独立挑起很多担子。苏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无声地揉着苏弈的脑袋。

旁边战马跺了一下蹄子，甩头喷了一口气，马背上装着水晶砚的搭嚢，随着它跺蹄的动作一晃一晃。

其实他和杨鸿这辈人，才是真的成长得匆忙，能活到现在的，都是提枪闻着血腥味长大，根本没来得及学会如何为人父母就有了下一代，便只能拿盔甲当襁褓养大他们。

苏起想尽量对这孩子好一点，他起兵为民请命，本就是为了苏弈这一代能安定。

“他们都用这个磨墨？”苏弈把玩着手里的砚台，眼神发亮，笑道，“我平日其实不大写字，在山里经常是找片空地，拿根松枝在地上比划。师傅说记熟就成，一年前给我的一块松烟墨，让我磨了又干，干了又磨……下山的时候还没用完。”

“喜欢吗？”看着苏弈举着砚台对着阳光细细地观察，苏起笑得舒心了些，“这里的笔墨纸都不缺，随你用。”

“来，”苏起拉过苏弈，父子两人在树下一块青石上坐定，“跟爹讲讲，这三年你都是在哪生活的，都学了些什么？”

“好！那就先从我秃驴师，不，我师兄说吧……”苏弈重新拿布裹好砚台，笑着扭正了身子，“师兄其实比我厉害，但他和我对弈总是输的……”

……

“人世间当真有那种景色？嗯？”苏起一直微笑着听苏弈讲得起劲，不时插上一句，每次都恰到好处地勾起了苏弈继续讲下去的欲望。

“对！每天黄昏的时候，那块石头还会变颜色……”

杨鸿已经率大军回城，但动静不大，城内和平时无异。军师许温过来给他披了件外衣:“将军，你已经在这站了许久了。”

青石上的父子俩背对着杨鸿，那个稍瘦弱些的少年正兴奋地跟苏起说着什么，苏起正侧身剥着核桃的青皮，不时抬头问一句，听得异常认真。

“爹，回帐议事去吧，人家父子俩三年没见了，让他们多说会儿话也……”

“楷儿，有空也跟爹说说知心话吧。”

“啊？”刚想转身的杨楷脚下一个趔趄，“知心话？那……爹我今晚可以早点回去睡觉吗……”

“滚滚滚，臭小子……”杨鸿气得转身给了正欲逃跑的杨楷一脚。

作者有话要说：　　卖个萌会有评论吗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