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静幽深,只能听到窗外有些许虫鸣声,玉九歌坐起身来,透过月光能清楚的看到院子里来来回回走动巡逻的身影,她幽幽的开口“他还真是煞费苦心,如今他这般派人看着我又是为了什么呢。”她行到桌前推开了那扇雕兰窗,望着那月光感到一阵森凉,许是她开窗的动静有些大,惊动了院中的暗卫,顿时窸窸窣窣的身影穿梭在落霞宫每一个角落,蓝鸢进来的时候她正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人脸色惨白,形容枯槁,她突然笑了,笑的凄美而惨烈。玉九歌像是想起了什么,低低开口道“想当初出嫁之时阿娘对我说,我的九歌生的这般灵动貌美,以后眼睛也要明亮一些懂吗。当初只一心想着嫁给他,看不懂阿娘说这话时眼底深深的担忧,如今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就明白了,终究是我眼睛不够明亮才会把自己逼上这条绝路。”蓝鸢轻轻将她扶起引到床边坐下,又为她铺好了被褥,叹气道“主子,您就休息一会儿吧,这样熬着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蓝鸢,我被软禁在这落霞宫有一个月了吧,你说父王母妃还有仙禾嫂嫂他们是不是恨死我了,如果不是我,他们也不会死,到现在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有,这些都是我的罪孽,你让我如何安寝。”“主子,这不是您的错,他们不会怪您的。”蓝鸢服侍玉九歌躺下,自己则跪坐在一旁的脚踏之上,许是因为有蓝鸢在的缘故,多日无眠的玉九歌终是累了,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还是东离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云乐郡主,父王是东离太子,阿娘是太子妃,哥哥玉一尘更是早早的就被皇爷爷封为昌平王,后来哥哥娶了临安侯府的仙禾姐姐为昌平王妃。那时皇爷爷还在,东离国力强盛四海升平,而她还是四海最耀眼的那颗明珠。就算后来奉旨不远万里前往这北楚嫁与六皇子楚煜为翊王妃,婚后楚煜待她也是如掌中珍宝,日子安逸而幸福;她嫁到北楚不久楚煜就被北楚先皇册为太子,而她是那东宫之中唯一得宠的太子妃,楚煜给了她盛世荣宠,却也给了她狂风骤雨;东离皇族玉氏满门被灭,玉九歌一夜之间国破家亡,却又都是楚煜一手促成的,东离原临安王秦宵在楚煜的相助下起兵反叛,血洗东离皇城,而后自立为王对楚煜俯首称臣,楚煜却凭借这收服东离之功成功登基为帝。楚煜登基之后,就将玉九歌一直软禁于宫中,他为了笼络秦霄娶了秦霄之女秦思思,册为淑妃,至此玉九歌便从北楚太子妃成了亡国孤女,无名无分的居住在落霞宫。
楚煜日日都来落霞宫看她,像之前在翊王府时一样,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可玉九歌从未对他开口说过一个字,楚煜每次来也只是在窗前坐满一个时辰就走,到后来许是他也厌倦了这样相顾无言的生活,渐渐来的少了;就在玉九歌觉得自己要如此走完一生的时候命运却又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在一次寒冬的雪天里玉九歌被太医诊出有孕三月,楚煜十分开心,第二日就传旨六宫册玉九歌为贵妃,震惊朝野。这个孩子来的意外,但确实是玉九歌那段黑暗人生里唯一的一抹亮色,可是后来就连这唯一的慰藉都被人夺走了。楚煜怜惜她有孕,让人从东离找来了几位厨师专门负责落霞宫的饮食,那日,几个小婢女照常送来了膳食,玉九歌只用了半碗银耳粥,尝了几口东离菜式就让她们撤走了,夜晚,她忽感一阵疼痛,那疼痛撕扯着她,几乎要把她的五脏六腑撕扯出来;玉九歌突然惊醒,汗水浸湿了衣衫,她打了一个冷颤,俯身在一旁浅眠的蓝鸢也被她扰醒了“主子,又做噩梦了”,玉九歌俯在枕上,眼泪无声落下,那夜她失去了孩子,那痛犹如跗骨之蛆夜夜缠绕于她的梦境之中,失子之痛与国仇家恨使她夜夜不得安睡。她小产之后楚煜杀了落霞宫所有的侍卫、婢女和厨子,还有太医院一众太医,他来落霞宫看她时,玉九歌愤然转身给了他一巴掌,楚煜竟也生生受了,他站在窗前,久久不语,子时时分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推门离去,只吩咐众人要好生照顾贵妃娘娘,太医日日来落霞宫请脉,安神补身的药一碗一碗的被婢女送至玉九歌床前,但楚煜自那日之后再从未出现过。
一连多日都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可落霞宫却依然弥漫着清冷的氛围,几个青衣小婢在墙角窃窃私语“听说了吗,这次贵妃娘娘小产陛下盛怒,命了无痕总管彻查此事,可到现在也没有查出所以然来,只是杀了太医院一帮太医了事”“你们懂什么,听说贵妃娘娘小产的第二日陛下去了凤章宫,杀了淑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柳叶,这件事肯定和淑妃娘娘有关系,只是淑妃娘娘的父亲如今可是东离王,藩王之尊陛下轻易动不得,只得杀一个婢女泄愤。”“就是可怜了贵妃娘娘”,一众婢女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心满意足的四散离去。而玉九歌站在廊下将那几个婢女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脚下一软险些摔倒,蓝鸢见状急急扶住了她,玉九歌坐在内殿,眼泪已流到干涸,果然是秦思思,玉九歌知道秦思思恨她入骨却从未料到她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一时间悔恨交织,气血涌上心头,玉九歌生生昏了过去,众人听见蓝鸳的惊呼哭泣之声都急急冲进内殿。
勤政殿内,楚煜正在与军机大臣商议政事,镇国将军陈寒松跪在阶下“陛下,那秦霄近日甚是张狂,竟纵容手下缕缕犯我边境”楚煜将折子扔了一地,怒道“他还想干什么,陈将军,若此时兵攻东离,你认为有几分胜算”“陛下不可,如今您新帝登基,朝政未稳,若贸然兵攻东离恐有不妥,文宁王那里还在蠢蠢欲动,为长远计只可安抚”陈寒松看着楚煜的脸色越来越黑,心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得罪了这位新皇,楚煜隐忍了许久情绪突然道“你下去吧”陈寒松起身行礼谢恩,在他退出殿外之时瞥见一小监往殿内来报“启禀陛下,今早贵妃娘娘突然晕倒了,已宣了太医前去,特来禀您”楚煜大步冲出殿外,拉着那小监衣领怒吼道“什么时候的事,朕不是吩咐过落霞宫之事要随时来报吗”那小监被吓得匍匐在地“陛下恕罪,奴才知错”,楚煜一脚踢开那小监骂道“一群废物”,脚下加快步伐急急往落霞宫去。
玉九歌一袭红衣坐在铜镜之前,静静的梳着长发,青丝摇曳之间看到那只瘦的剩皮包骨的手在发间游走,那凄然冷清的模样深深刺痛了楚煜的眼;她抬头,从铜镜之中看到了门口立着的白色身影,一如初见他白衣翩翩从那彪行大汉手里救下了自己,玉九歌声音嘶哑字字悲泣,“是秦思思对吗”楚煜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不是,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休息,待你养好身子,我一定给你个交代”玉九歌愤然起身,可因身体虚弱又用力过猛险些跌倒,楚煜伸手扶了她一把,她却狠狠地将他的手甩开,冷笑道“你如今却是这般护着她吗,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舍弃”楚煜上前将她笼在怀里“九歌,你是我的妻,那是我们爱情的结晶,我怎会舍得,你要明白有些事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玉九歌任由楚煜楼着她,只是那个自己曾经无比贪恋的怀抱却已给不了她任何温暖,她决然道“妻,若你真当我是你的妻,你又怎会灭我国,毁我家;若我真是你的妻,你又怎会放任秦思思杀了我的孩子”玉九歌的话字字如刀,说的决绝而凄厉,楚煜一时无言放开了她,只见玉九歌抬手拔下了发间玉簪往自己心口刺去,顿时鲜血淋漓,红衣之上已有大片被鲜血染湿;蓝鸳惊呼一声急忙用手帕帮她捂住伤口,眼泪簌簌道“主子,你为何要如此糟践自己啊”;楚煜也急了,他将玉九歌轻轻抱起置于床榻之上,泣声呵斥守在门口的一众婢女内监“都是死人吗,快去宣太医,今日若是贵妃有事,朕要整个落霞宫陪葬”,众人俯首称“是”都急忙退去,落霞宫中再一次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