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在人皮蛹上, 岸上浓郁的血腥味就飘了过来, 等上了岸，那股子阴冷的湿气就让人不寒而栗, 庄姜跺了跺脚，鼻子哼哼一声, 抬手就画了一道清心符，这才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清新起来。

莫容与看了她一眼，压了压唇边的笑意，和她并肩朝里走去, 越往前面走, 湿冷的感觉越重, 让他忍不住缩了下身子, 这种冷深入骨髓, 好像一块寒冰存在他的心头朝着四肢漫延。

莫容渊一路上干呕个不停，随着路面渐宽, 腥臭味灌进他的鼻口, 他一个踉跄，之后就弯腰吐了起来，脸色越发的灰败难看。

莫容与轻蔑的看了他一眼, 冷笑一声，催促道：“再走一段路就要到了, 大哥还是别耽误时间的好。”

此时莫容渊倒没有闲空回嘴, 他只觉得满嘴皆苦, 张嘴也不是, 不张嘴也不是，那股子恶臭简直无所不在，让他无法忍受，恨不得马上晕过去才好。

非是莫容渊受不了苦，而是这一次山洞内的腥臭味比之前浓重了许多，就连李卫国和陈敏都是干呕不停，被熏的头晕眼花，手足疲软。

莫容煜面容平静，目光波澜不兴，只侧目看了莫容与一眼，用克制的语调说道：“真神在动怒。”

莫容与如今信奉的唯一神明就是庄姜，哪里还会将一个冒牌货放在眼中，他咧嘴一笑，对庄姜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继续先行，并非他没有绅士风度，让女士冒险，实在是他们这一群人加起来也抵不过小神女一根手指头的力量，他又何必自不量力。

水潭内，那个庞然大物似乎早知有人前来打扰，它庞大的躯体盘踞在水中，上半身不安的蠕动着，高扬的头颅往前探出，那双冰冷的竖瞳闪烁着冷酷的光芒。

随着巨兽的身影在目中出现，莫容与全身的肌肉紧绷，整个人处于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

其实不止他如此，面对如此庞然大物，谁又不是胆颤心惊？唯有庄姜，俏脸冰冷，与那巨兽对持，眼底闪着森然的冷光比起巨兽眼底的嗜血光芒还要冷酷。

小神女素来记仇，上次吃了那样大的亏，怎肯善罢甘休，莫说这巨兽不过是一个装神弄鬼的畜生，就算它真是仙体神骨，庄姜也是要扒了它的皮，剔了它的骨才能一消心头之恨的。

这巨兽如今也是有了些许变化，裹着坚硬鳞片的躯体更加庞大，鳞片色泽浓郁，好似吸足了人血一般，硕大的头颅上两个须角油光锃亮，它一动，下腹处竟露出两只短粗强壮的爪子，那爪子硬如钢勾，利如刀刃，轻轻一挥，便可叫人当场身首异处。

这孽障可谓是旧貌换新颜，雄赳赳，气昂昂，很是有些自得，它慢悠悠的蠕动着身躯，似乎知道众人惊讶于它新生的爪子，身体又伸直了些，将那粗壮的爪子完全露在人前。

莫容与被惊的话都说不出来，这巨兽如今分明是化龙之象，一时间他有些信仰动摇，不知道到底是该悬崖勒马继续信奉“真神”，还是保持忠贞，信奉他神通广大的“小神女”。

莫说是莫容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就连庄姜都有些意外，想不到这孽障竟还有这样的造化，是的，在小神女眼中这巨兽即便是旧貌换新颜也不过还是一个孽障，莫说它还没有化龙，就算叫它长全了四爪，蛟化成龙，在小神女眼中它依旧还是一个冒牌货。

这世间万物分三六九等，既是万物，自然也包括龙，这万古神兽也是有等级划分的，生而为龙才是真龙，是神兽，然而真龙也离不开一个“兽”字，更不用说似这巨兽这般既生有角，又长出两肢，尚属走蛟，在小神女眼中更是上不了台面。

那巨兽显然也知道自己震撼了众人，黝黑的竖瞳中闪过得意之色，血盆大口一张，怒吼一声，浸在水潭中的粗壮长尾左右拍打不停，激起无数的浪花，越发显得威风凛凛。

“化蛟成龙，真神降世。”莫容煜平静的面容终究被打破，激动的浑身发抖，两手死死的抓在轮椅的扶手上，手背青筋暴起，可见用力十足。

听了这话，庄姜立时冷笑一声：“荒山不卧猛虎，浅水不养蛟龙，这畜生困在这水潭之中不知道多少个年头，如今连气候都不成，搁在过去尚不如深潭里兴风作浪的妖物，称它一声蛟龙都是抬举了它。”

这话显然没有人听得进去，众人已被这威风凛凛的巨兽所震慑，谁又敢轻易冒犯。

“化蛟成龙……”莫容渊听不进去庄姜的话，却因莫容煜的话神色变得狂热，脸色胀红，眼睛如兽一般疯狂，贪婪的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口中不停的念道：“化蛟成龙，扶摇直上，龙啸九天，吾辈成仙……化蛟成龙，扶摇直上，龙啸九天，吾辈成仙……”

“吾辈成仙……吾辈成仙……成仙……我要成仙……”莫容渊声音越来越大，如同野兽般嘶吼，声嘶力竭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病秧子一般的人竟一把推开挡在他身前的人，疯了一样朝着那洋洋得意的巨兽跑去。

那巨兽所见之人无不对它恭恭敬敬，早已自持身份，哪里容得人在它面前放肆，张开大嘴，露出獠牙便朝莫容渊咬去，可怜那莫容渊半个身子被咬断，腰腹以下“砰”的一声落地，鲜血“呲呲”的喷出，将水潭染出朵朵红花。

巨兽低头，长满倒刺的长舌在水面上一舔，又将那半个身子吞进腹中，莫家人本是寄生体，在莫容与曾祖父想出李代桃僵的办法前，莫家人世代都是这孽障的供养体，故而别看相隔久远，它这猛一尝莫家人的味，倒叫它品出了什么叫上等美味，那些替代品哪里能和和正宗的寄生体相比，立时幽黑的竖瞳不由瞧向全身透着“我很美味”的莫家人，鼻孔喷出两管气，涎水直流。

庄姜被它恶心的不行，她自持美貌，又素喜美色，瞧见这样貌丑行径又恶心的东西自然是深恶痛绝，小巧红润的嘴巴一撅，一声冷哼溢出，雷霆手段将出。

巨兽听见那一声娇滴滴的冷哼，竖瞳幽幽的转动，一时间倒不惦记着将要到嘴的美味，只贪婪的盯着庄姜，晃了晃脑袋，涎水顺着咧开的大嘴直淌，盘踞在水潭里的尾巴左摇右摆，莫名透着一股欢喜之色，摇头摆尾的模样这可谓兽态毕显，哪里还有什么真神的样子。

这孽障的父亲是腾蛇，说穿也不过是一条颇有能耐的蛇精，它身上流着腾蛇的血脉，一举一动自然与蛇无异，如今摇头摆尾乃是求偶之态，它本是雌雄同体，生出两爪有了化龙之相倒可以选择性别，显然这孽障是选了雄体，故而瞧着美貌佳人便满心欢喜。

这孽障欢欢喜喜，庄姜却是面色冰冷，眼睛里都透出了寒气，整个人仿佛被千年玄冰笼罩。

庄姜自持身份，她也算是吃着佛祖香火修得神魂不灭之体，虽不是受过封的正经神仙，那也是有出身有来历的，真要计较起来，她的出身还要比那些正经受过封的神仙要强出许多，是以这孽障对她生出谷欠念对小神女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如今新仇加旧恨，小心眼的小神女如何能轻饶了它去。

只见背对着众人的她慢悠悠一抬手，莫容与立时反应过来，从后面蹿出，同时将又从腰包里摸出一个黑匣子，那黑匣子古色古香，雕着精美的纹路，封口处糊着两张黄表纸，黄表纸上是用血画下的铭咒。

“开。”

庄姜接过匣子，右手朝匣子上一拍，口中娇呵一声，匣子顿时四分五裂，又化作粉末，这一手着实漂亮的很，众人定睛一瞧，只见她掌心上躺着一沓褐色的灵符，约有五寸长两寸宽，这灵符质地倒是少见，瞧着颇有韧性，纹理清晰，且隐约能闻到血腥之气。

只见庄姜冷笑一声，伸手一扬，那一沓无字灵符呼啦一下飞了起来，立在半空不动，庄姜咬破右手食指，抬手在七张灵符上分别写下喜、怒、哀、惧、爱、恶、谷欠七字。

七张灵符沾了庄姜的鲜血如同被赋予了灵魂，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幻化出不同面容的鬼影，忽男忽女，忽老忽少，时喜时悲，一时间数不清的哀嚎声由四面八方传来，充斥在整个洞穴内。

众人捂住耳朵，却也躲不开这万鬼齐泣的哀嚎声，莫容煜神色惊疑不定，口吐鲜血，勉力抬手在眉心画了一道定魂符，这才让自己稳住了心神。

庄姜无视一众哀嚎声，盘地而坐，脸色冷肃，大喝一声：“天地有乾坤，乾坤有阴门，七七开阴门，万鬼来朝圣。”

她话音一落，阴风骤起，数不清的阴魂带着戾气和愤懑朝着她聚拢而来，这洞内无数阴魂被禁锢，生生世世不得解脱，因而怨气重重，以至于洞内阴气犹如乌云压顶，让潭中巨兽都感到了不安，在水潭内疯狂的摆动身体。

“神霄之府，雷霆之所，陰陽之主，降光行雨……青炁上腾，赤炁焦腾，白炁霜降，黑炁雪聚，邵陽鼓舞……五行相生，五行相克……吸吸日月，太阳食血，阴阳劈破，天地崩裂，诛杀万鬼。”

这才是庄姜真正的雷霆手段，先用七情符引出阴魂，勾出他们心底的重重怨气，在用五行诛鬼阵困住万鬼，引出鬼赤蛇，叫它尝尝万鬼吞噬之痛，如此她不沾因果，也不必受那天罚。

小神女算盘打的贼精，还分神瞧了莫容与一眼，此时不弃了他那躯壳，还要什么时候，难不成要等莫容煜也叫那孽障吞了他才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