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湛风说:“我一夜未睡,就是在等今天辉煌的一刻。新闻你看到了吧?乔玄那个精神病患者跳江自杀了……”
蒋如意怔愣的听完,她看了他一眼说:“你先去洗澡吧。”
此刻一场极致的欢爱对陆湛风来说,更会快乐似神仙。
他猴急的说:“你等我,我很快就来。”
陆湛风一去浴室,蒋如意去卧室的床头柜上拿上东西离开。
她打听了一下,知道宋安暖在医院。
便直接赶了过去。
早晨的风和日丽,阳光万里,没有持续多久,到了下午就变天了。疾风骤雨,天昏地暗。半下午的时候天阴沉沉的往下压,看着就像傍晚时分的天。
温度也跟着极速降低,上午还熙熙攘攘的城市,下午便逃成了一座空城。车子和行人都尽量不出门了,躲在家里避雨。
只有窗外风雨摇曳,敲打窗棱,仿佛世界末日一般。
如此一来,打捞就变得更困难了。警方出动了大量人手,直至四五个小时之后大雨滂沱,搜救仍旧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所有人都心知肚名,乔玄已经遇难了。
相对于现实中的风雨交加,宋安暖的梦里却一片详和。还是早晨那样的金色阳光,与之不同的是,多了几丝惬意与安然。
她穿着白色的棉质连衣裙,低头竟然发现自己没有穿鞋,光脚踩在水泥路上。可是,暖洋洋的,很舒服。地上落满了厚质的木棉花,腥红的颜色。她抬头望出去,路两边很多的木棉树,伟岸,挺拔,没有一片叶子。阳光不受任何遮挡的照下来,晃得她微微睁不开眼。
宋安暖下意识伸出手来阻挡。
“暖暖。”
有人唤她的名字,她迟疑着,从指缝间看过去,那人的轮廓渐渐清析起来,她欣喜的放下手臂,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兴奋的朝他扑了过去。
“你终于来找我了。”
他张开手臂迎接她,将她一提就悬空抱在了怀里,就像抱小孩子那样。
他同样微笑着说:“是啊,我找来了。”
他们又叫又笑,像孩子一样在木棉花围堵的水泥小路上旋转拥吻。
最后他牵着她的手一起在那条光路上奔跑,奔向光道的尽头。
身后不远处的清江大桥,和钢筋水泥铸成的都市被远远的甩在身后。
宋安暖被这个梦魇住了,就是一辈子。
她醒来的时候,还是在医院,没有木棉花,只有医院雪白的天花板,她再熟悉不过。
还有空气中令她讨厌的消毒水味。
宋安暖醒来后,就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她的心里空荡荡的,恍惚仍是一梦。
她调整呼吸,慢慢的回到现实,窒息感瞬时扑面而来,她一闭眼,还是有大滴的眼泪流了下来。
蒋如意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知道宋安暖是性情中人,或许陆湛风说得也没错,她就是个死心眼儿,真正能让她致命的还是乔玄。眼见乔玄死了,她就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她也忽然痛心不已,不受控制的抱了抱她:“难过就哭出来,只是,再怎么绝望,路还是要自己走下去。碰得钉子多了,就应该明白,这世上真正要依靠的,还是自己。”
宋安暖并没有哭,她推开蒋如意连忙去抓手机。
蒋如意知道她要干什么,她在一旁说:“警方还没找到乔玄,外面开始下大雨了,搜救变得很困难。还有……听说会所里的杀人案也和他有关系,警方在那里发现了他的指纹和衣服,还有会所的监控录相也显示只有乔玄和死者去过那里……”
所以,不管找不找得到,其实结果都是一样的。
宋安暖身体僵在那里,她转首望向窗外,雨水将玻璃模糊了,几乎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她咬紧嘴唇,抑制不住的脸色惨白。
蒋如意说:“我知道是谁干的,新闻是陆湛风发布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处心积虑的挖掘乔玄的信息,我只是没想到他竟能搞出那样的视频……”
宋安暖抬手抹了一把眼泪,跳下床。
蒋如意拉住她:“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你要去哪里?”
宋安暖胸口剧烈起伏:“我要去找陆湛风,他怎么可以这么卑鄙。”
“不要去找他了,他就要遭到报应了。”蒋如意神色空洞的看了她一眼,接着转首看向窗外,连声音都飘忽起来:“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是,也没什么了。我感染了艾滋病,就出国的那次。那个江综原你不是见过,到了国外他把我转手让给了另外一个人,结果就染上了……我知道我会死,但是,在那之前我觉得有些人应该被拉去垫背……”
大雨滂沱,蒋如意还是冒雨冲了出来。她实在受不了宋安暖那个怜悯的眼神,她宁愿她鄙夷她。这样说明她还有可以让人愤慨的能力,而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将死之人。
雨太大了,脸上液体纵横,蒋如意觉得又热又痒,像有虫子在爬,可是,她故不上抹去。只有加快步伐快点儿逃离。
今天这样实在叫她没想到,哪怕是自卑的学生时代,也对未来充满憧憬,那时候她和宋安暖坐在天台畅想未来,她还记得那日的阳光很薄,像花瓣一样洒在身上。她们凝视着远方,觉得自己将来可能会当个女白领,有光鲜亮丽的人生,和幸福美满的家庭。然后她们可以在闲暇的时候喝杯下午茶,聊聊八卦。
现在想来,那个对未来有无限憧憬的年纪,才是一生中最好的年华。
那时候她们都没有料到年纪一把并没有圆满的爱情,更别提幸福的婚姻。她们孤身一人,还要被各种各样的苦难缠身。而她,已经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蒋如意几乎一下子就谅解了宋安暖,又把她拉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
因为宋安暖是唯一一个陪她走过青春年少的人,只要她还缅怀那段时光,就没办法不对宋安暖饱含感情。
蒋如意相信宋安暖也是这样,不然她不会在喝醉的时候给她打电话。说失去她的这些年她很孤单……她们有一样的感受。
当时在异地,她从迷药中清醒过来,看到身侧赤身裸体,满是体毛的男人,抑制不住的身体发冷。这个时候宋安暖的电话就打来了,她说很想她,没她的时光里她很孤独,她还说辛苦她了……她的鼻骨一下就酸透了,她咬着唇,说不出话来。但是,头脑中大片大片的回忆在复苏。这些年过去,她忙着追逐一切不切实际的东西,从未像那一刻那样痛心的缅怀过去,留恋过去。
可是,那一刻她真正醉心过去,无法自拔,同时为当时的自己不耻。
蒋如意想,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宋安暖,她再没有别人了。
好在做为曾经的朋友,她不是一点儿价值都没有。她替他带走了一个卑鄙无耻的男人,也算是弥补自己曾经的过错了。
蒋如意坐进车厢里,终于再无所顾及的放声大哭。
外面的雨声那么大,哗啦啦的,敲打着世间万物。没人注意到一个全身湿透的女人,坐在狭小的车厢里哭得声嘶力竭。
这样的人生,她真的后悔了。
却再不能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