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暖拆掉他的手臂,提醒他:“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空气微微凝滞,男人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门外走廊上响起脚步声。
宋安暖就要打开门,叫刘妈妈将人送出去。
伸出的手忽然被他攥紧,轻轻一拉,她便跌进他的怀里。
宋安暖心头一惊,却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声音。
他顺势揽紧她,磁性嗓音在头顶响起:“不仅知时需要爸爸,你也需要有个人照顾。暖暖,你可以不认得我了,但是,我绝不是你生命里的陌生人。”
直到门外的脚步声远去,宋安暖挣扎着出来,她定定的看着他,嘴巴开合,想唤出一个人的名字,最后还是痛苦的吞咽,半晌,只说:“你走吧。”
他没用任何人送,径自从宋家走出来。
喧嚣的夜色仍旧在继续,绚丽的霓虹将整个城市装缀得如梦如幻。
夹杂花香的晚风漫进车厢,和淡淡的烟草味混合在一起。
他沉默的吸着烟,心底里慢慢升腾出恐惧,他想到宋安暖痛苦的眼神和挣扎的神色,就像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他的心脏。以至于他全身瑟缩,一时间连喘息都不顺畅了,一直以来所做的努力,在这个睿智的女人面前岌岌可危。仿佛老天也不允许投机取巧,由其在获得幸福的方式上,它公正得近乎严苛。
宋安暖当晚头疼欲裂,或许是想的事情太多了,大脑仿佛瞬间炸开。
她抱着脑袋痛苦呻吟。
刘妈妈闻声慌慌张张的跑过来,看到电脑桌前抽搐成一团的宋安暖,她吓坏了,抱着她问:“安暖,你怎么了?安暖……”
好在那疼来势凶猛,但消失得也快。不过片刻的工夫,血管剧烈的跳动停息,难耐的滋味儿像潮水一样退去了。
宋安暖茫然的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女人:“你是谁?”
刘妈妈怔在那里:“我是刘妈啊,你怎么了,安暖?不认得我了吗?”
是了,她是一直帮她料理生活的刘妈妈,她怎么可能不认得她呢?
但是,有那么一个瞬间,她面对这个女人,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宋安暖脸色苍白的坐在那里,她不敢想象如果刚刚在她面前的是宋知时,是不是也会被她视作陌生人?
刘妈妈伸手拭探她的额头:“是不是生病了?去医院看看吧。”
宋安暖虚弱的摇了摇头;“没事的,刘妈,你帮我倒杯水吧。”
刘妈妈立刻去帮她倒了一杯清水。
宋安暖压了几口,渐渐不那么慌张了。她让刘妈妈先去休息,她要独自安静一会儿。
刘妈妈先前还是不放心,一遍遍的从房间里出来看。只见书房的灯一直亮着,大抵宋安暖又是一夜未睡。
宋安暖的心事陡然之间好像更重了,早晨她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就算徒劳,还是要去医院查一查。怕刘妈妈担心,出来的时候她并未告诉她。而是将宋知时送到幼儿园后,就直接去了医院。
到现在宋安暖已经完全肯定了,现在的一切跟几年前的异能有关。它吞噬了乔玄的生命,但是,还是不满足,哪怕仅是一点儿残余,它也要极尽所能的发挥出它所有的破坏力。
宋安暖的记忆力就要被一点一点的涂抹掉了,就像画沙画的那只手,只要轻轻的一下,再瑰丽的景致也能瞬间移为平地。
从医院里出来,宋安暖就坐在门口的长椅上被骄阳肆意烘烤。她的心里乱极了,所有思绪焦灼的黏连成一团。
到了现在她似乎别无选择。生命就是如此,从未有什么公平可言,她的人生轨迹有一半是自己操控,而另一半却是被上帝这只翻雨覆雨手拿捏而成的。所以,总有一半的路,何去何从,不是她自己说说就算的。
宋安暖仿佛嗅到了自己身上的油性味,阳光实在太浓烈了。但即便如此,她的身上还是感觉一阵一阵的发冷。
直到混沌的意识被手机的铃声唤醒,她才从苦闷的汪洋大海中暂时抽身。
是编辑发来的信息,说对她发来的故事梗概和短暂的开头非常看好,想约她到公司里详谈。
宋安暖这才提上车离开。
去到编辑办公室的时候,正撞到神色沮丧的路笑云。见是宋安暖,又顿时变得愤慨。
宋安暖绕过她,推门走了进去。
编辑沉着脸抱怨:“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看到宋安暖后,略微缓和,请她到沙发上坐。
她倒了一杯咖啡,也接着坐过来。
“你的大纲和开头我看了,构思非常好,故事也很新颖,今天我也拿给主编看了,大家一致看好,对你抱的希望非常大。”
宋安暖将信将疑。
编辑笑笑:“你不该质疑我的专业水准,到底是不是好故事,我还是有一定的敏感度的。我实话实说,就算没有乔总这层关系,你这篇,我也是寄予重望的。”
宋安暖这个故事并非预谋已久,那晚在书房里喝了半盏清茶,念头就在头脑中破土而出,而且很快生根发芽,生长壮大。
她奋笔疾书记录下来,随手就发到了编辑的邮箱,没想到成了无心插柳。
从公司出来的时候,编辑一直鼓励她尽快写。“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快点儿将好作品拿出来。堵堵那些人的嘴,让他们心服口服,看谁还敢有非分之想。”
说完她重重的叹了口气。
不细问也知道竟争激烈,眼见编辑就已经焦头烂额了。
宋安暖取胜的决心在今天之后变得异常坚毅,她要紧紧的抓住这次机会,紧紧的,就像抓住时间的尾巴,谁也没办法理解她此刻的急迫和悲情。
她怕时光不复,有关她的任何蛛丝马迹都将不复存在。她不能留给她幼小的女儿任何东西,等她长大了,她也不能像其他的母亲那样,搬一张椅子,在饭后茶余的闲暇时光里给她讲很多很多过去的事情。
不能带着自己的女儿去洞悉曾经发生的一切,她真的非常非常遗憾。
连宋知时风姿卓然的父亲,她也不能帮她细细勾画了……
正午的阳光将城市的主干路照得发白,似锦帛铺砌。由它反射出的光茫不时晃着人的眼,不由一阵酸痛。
车子急速飞驰,很快从热靡的市中心逃离出来。一直驶进长满绿色植株的林荫路,阳光透过树叶,稀疏的投射进来,既慵又懒。宋安暖慢慢将车速降下来,和缓的春风吹拂脸颊,绿树红花灼人眼瞳。
宋安暖又想到几年前做过的梦,虽然过去很多年了,那梦的轮廓依旧清析入骨。
有一个人会从路的尽头走过来,然后牵起她的手,从此天涯海角,她都一直随他去。
这些年过去,她没有一天不在等那一刻的到来。
宋安暖想,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有什么吹进她的眼睛,不可遏制的痛哭流泪。到最后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都不听使唤了,她将车子打到路边停下,剧烈的哭声爆发出,她狼狈的张大嘴巴,只觉得心痛欲裂。
明知人生没有折返,便只能寄希望于来生。
早晨说好了放学的时候由宋安暖去接宋知时。
可是,她忘记了,脑子里已经完全没有这回事儿。直到刘妈妈打来电话,问她和宋知时什么时候回来。
宋安暖的脑子先是一白,继而知道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她惊慌失措:“我忘记了……”可是,早已经到了放学的时间,她说:“我给老师打电话问问。”
幼儿园的老师本来是很负责的,但是,也有疏忽的时候。
宋安暖打去电话,只听老师说:“知时被东东的小姨一同接走了,她说你们在一个生活区,还是一个公司的,会顺便把孩子给你送回去……怎么?知时还没回去吗……”
宋安暖的心里一阵莫明的恐慌,顾不得回老师的话,她连忙挂断电话准备给路笑云打过去。
此时才发现没有她的号码,一直以来单纯只是认识,一点儿不曾深交,等同大半个陌生人。她怎么都不觉得路笑云是那么好心的人,这几天碰面,连客套的问候都没有了,路笑云甚至不掩饰她对宋安暖的厌恶与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