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以往相比,桃花娘娘实在是非常奇怪。
先说迎她入城这事,往年她都要大摆排场,带一整队的仙童过城门走大街,一路徐徐前进至娘娘庙,那长长的队伍离老远就能望见,可今年她却悄悄地来到了城中。除此之外,仙童的数量较之前也有所减少,并且模样说不出的怪异,乍一看竟然还有些凶恶。
其次就是娘娘入城后不再接见任何一位信徒,有事全交予随从处理。今年没有圣水,也没有起死回生,更遑论姻缘与子嗣。她对这些事绝口不提,一旦有人问起缘由,随从便说娘娘无法扭转天命,要人们顺其自然,不得贪心。
可她若是无法扭转天命,往年那些事又算什么?她既然在城中什么也不做,又为何还要逗留?众人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难不成,她还有其他目的?
在人多的地方,流言就像生了翅膀,其传播速度之快、影响范围之广,毫无疑问是十分惊人的。桃花娘娘入城不过两日,关于她反常作风的传言就冒出了不下十个版本,人们开始怀疑,是这座城里出了什么问题。
这座城当然有问题,问题就在娘娘本身。书怀静静地等待幻术失灵,等待树妖露出马脚的那一天。
桃花娘娘忌惮妖王,不敢在他眼皮底下伤人,墨昀知道她怕自己,便每天去娘娘庙转一圈,变着法子威慑恐吓。
旁人看墨昀每天去娘娘庙,还当又是一个被美貌所折服的青年,殊不知在这位二百多岁的青年眼里,世间美色大多如粪土,他每天对着晴光那张脸,心里也不过四个字:长得还行。
他每日单独出门,又是去找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妖,书怀多少有些不乐意。他总觉得那树妖品行恶劣、心怀不轨,企图傍上妖王这座靠山,假如让她得逞,那简直就是暴殄天物、猪拱白菜。
有人的地方就有邻里闲话,书怀已连续三日被不知名的女人们叫住,要他劝弟弟浪子回头——这个“弟弟”当然是指总往外跑的墨昀。
然而压根就什么事都没有,那还能怎么劝?书怀呵呵笑了两声,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管教弟弟,不让他被美色所迷。
渐渐地,邻人传的闲话越来越夸张,今天有人说墨昀进了娘娘的房间,明天又有人说娘娘庙里有奇怪的声音。书怀被这事搅得心烦意乱,静不下心也沉不住气,他提着剑直奔娘娘庙,誓要把这不知死活的小畜生拎回来扒皮抽筋。
墨昀当然不知道自己被人编排成了什么样子,他进树妖的房间,不过是看到她又在摆弄圣水,至于所谓的怪声,恐怕是那只老鼠精随从被他吓哭的声音。
如果闲话是在当事人面前说,那就不叫闲话了。世间言语千千万,谣传占了近一半,而且由于大家都不寻求真相,也不搜集证据,传言往往会变得越来越离谱,不了解事实的,就很容易被带跑偏。
书怀并非不了解墨昀,但他不能放任墨昀胡来,给别人制造谣言的机会。天界要收拾妖王,正愁没有把柄,假如给他安一个祸乱人间的名头,一传十十传百,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冥君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那儿——流言发展到了一定程度,是能害死人的。
远在冥府的严青冉猛地打了个喷嚏,鬼使在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开始煽风点火:“一定是书怀在念叨冥君,待他回来了,属下替您收拾他。”
严青冉宽宏大量地摆了摆手:“算了,这大闲人如今怕是变成了大忙人,那小妖王自会替本君收拾他。”
墨昀坐在桃花娘娘对面,突然也打了个喷嚏。
树妖战战兢兢,极尽所能来讨好妖王:“大王,一定是您的心上人在想您!”
心上人?墨昀
绞尽脑汁,想了又想,发现自己熟悉的人只有书怀。他看了桃花娘娘一眼,起身就往外走,桃花娘娘眼见这煞神终于要离开,不由得松了口气,暗自偷笑起来。
她还是高兴得太早了,墨昀刚推开门,一道白光就顺着门缝飞了进来,他一低头恰好避过,可后面的屏风没有长脚,顿时被劈得四分五裂,木屑到处飞溅。
桃花娘娘手一抖,玉杯滚落在地,摔得粉碎。
墨昀睁大双眼,有些诧异,他看了看屋里这片狼藉,小心谨慎地向外探头探脑。
他躲在左侧的门板后面,眼睁睁看着右边那块碎了,数道白芒如雨般倾泻而下,随着狂风灌进了屋内。
这一次遭殃的,是桃花娘娘面前那张檀木桌。
“书怀?”墨昀懵了,连忙钻出屋,跑向不远处的那名白衣人。
桃花娘娘眼看此人不给面子,竟将屋内陈设砸得一塌糊涂,登时勃然大怒,也顾不得妖王在场,扬手便从袖中飞出一根树藤,直扑书怀而去。
书怀站在原地,没有出剑。
妖王听到那阵呼啸风声,头也不回,随手一把扭断树藤,急急道:“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