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疏枝寥落,红梅点点。
残灯烛火,映得夜无边。
陵光从书斋暗格中翻出一柄短剑,剑身被烛火照得微亮。裘振一身黑棕短打,跪在地上,不发一语。
“起来。”陵光见他还跪着,心烦不已。
“属下不敢。”
“叫你起来。”
陵光的眉都拧在一起了,裘振才肯起身。
“裘家被抄没的云藏剑,还给你。”陵光将剑双手递到裘振手里,“本王要你去刺杀父皇,你可愿意?”
裘振却不愿接下云藏,“王爷去了天璇,仍可安享富贵,本不必如此。”
“皇后和母亲斗了大半辈子,你以为蹇宾登位之后,会留我一命?他不在安阳城,我才好下手。”陵光笑道,“你怕了?父皇与你有灭门之仇,你就从未想过报复?”
裘振似被陵光说得动容,神情一敛,接过短剑。在陵光志在必得的笑意与注视下,他的身影奔向黑夜,隐匿在无尽的永巷之中了。
一、
越支山,东谷口,山石嶙峋,千沟万壑,犹如鬼爪。
天玑素有传闻,那越支山另一侧的遖宿,关着一整国的恶鬼,这山口吓人的石头,是用来封住煞气的。
天玑王蹇宾借巡视封地之名一路西行,行至天山,路遇悍匪,与随从走散,自己也负了伤,昏死在林间小道上。再次醒来之时,见一白衣少年,原是山野之人,砍柴时见他昏倒在路边,救他起来。少年对他百般照料,一饮一食无不贴心。他们度过了些清闲时光,月余,蹇宾伤已痊愈,正好少年也要往西去,二人便同行。
少年名为齐之侃,是个铸剑师,临行时带走了一柄剑。待再遇劫匪、流寇等,齐之侃宝剑出鞘,斩人而不见血。二人一路竟同行至天玑最西的截水城,蹇宾方知,这就是他不辞万里来天玑要寻的钧天大将军。
齐之侃披上战袍银甲,飞身上马,剑指苍穹,号令百万雄师。蹇宾在帐中遥望,心弦已乱。
盛世之末,叛乱四起,兵权是他不得不握在手中的筹码;他这一片痴心,也不会负了那人。二者若能兼得,甚好。
二、
天璇王府一贯的冷清寂静,终于被一声声惨叫割裂。
陵光双手死死抓着两团白布,隔着布仍在掌间留下了血痕。血水一盆盆地端走,接生的大夫催他用力,他眼中天旋地转,只顾喊疼。
腹中终于空了,大夫将孩子抱到陵光眼前。陵光累得快要昏过去,气若游丝,道:“就叫他执明。”
玄武属水,水养万物。包罗万物者,方能为君。
出了月,陵光将幼子抱在怀里,喃喃道:“吾儿,阿爹会让你登上帝位。”
否则,岂不是叫裘振白白替他背了千古罪名。
三、
蹇宾在紫微殿下跪了一炷香的功夫。
啟昆食指叩着龙椅,故作深思熟虑,道:“平叛之事,朕也不是不愿你们夫妻二人同去。只是孟章尚年幼……”
蹇宾会意,“章儿若能在安阳城中得父皇庇佑,也是他的福分。小齐虽为王妃,到底还是我钧天的将军,他不愿在城中安享富贵,一心为钧天的安宁征战沙场——儿臣是一定要陪他去的。”
啟昆满意地笑道:“你和齐之侃有为国建功之心,自然是好的。朕便让苏上卿做章儿的老师,如何?”
蹇宾心下一惊,嘴上应诺着,抬头望了一眼刚过而立之年的皇帝。
以上卿苏翰为首的世家子弟,当年在皇室内乱中扶持啟昆,后来成了啟昆登基时的心腹。执明的老师——翁彤太傅亦如是。只是苏翰为人比翁彤刻薄十倍,且一贯欺软怕硬。
啟昆自裘振一事后,不仅削了蹇宾和陵光的实权,如今连他们的孩儿,都要捏在手里了。
蹇宾俯首,咬牙道:“但凭父皇定夺。”
四、
屋漏偏逢连夜雨。
细雨如织,破庙里滴滴答答的水声扰得仲堃仪无法专心背诵——还有那墙角结的蛛网,他看一次烦一次。
仲堃仪从破布袋里掏出点荷叶包着的干粮,虽说里面还夹着谷壳,他也咽下去了。
忽闻大门那里传来脚步声,仲堃仪吓得抖了三抖,以为这荒野破庙中有什么带灵性的物件活过来了。
及至脚步声到了仲堃仪面前,他才看清,来人是一蓝衣公子,发梢沾了些雨水;一身凛然正气,不像鬼魂;与仲堃仪一样,也背着个箱笼进来。蓝衣公子问他:“公子也在此处借宿?”
个破地方,连人影都没有,何来“借”宿一说?仲堃仪站收起干粮,起身行礼,客套道:“正是。在下要进安阳城赶考,行至此处,天色已晚,只得在此过夜。”
“巧了,在下公孙钤,也是进城赶考的。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公孙面上带着真诚笑意。
“抬举了,在下仲堃仪。”
“有此巧遇,看来你我二人有缘。”
公孙钤在地上铺了些布料、褥子,又从行囊里拿出些腌菜、酥饼来,先问了仲堃仪:“仲兄可用过晚饭了?”
“用过了,用过了。”仲堃仪边说边把包着干粮的荷叶掖到行囊最里头。
同为考生,二人难免聊起天下大局、朝中诸事,及策论考题、家人寄望等。原来一个是天枢穷苦农户,一个是天璇外强中干、人丁寥落的世家,二人都有心一朝跃过龙门,也怀着相似的抱负、盼望为国效力。他们一见如故,结为异姓兄弟,翌日一同进安阳城。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