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绝鹤没想到傅观止是个明白人,却也不愿多提有关那把剑的,只淡淡地道:“道听途说罢了,不必当真。”说完,他又探头看去。</p>
杜西关听声辨位的功夫有一套,人群中哪处喧闹声更大,他便侧头看向哪一处。朱楼打马边,红衣公子忽地转头看了看身后。</p>
方绝鹤也向后看了看。杜西关骑马过后,本应是几位杜家掌事持卷相赠有缘人。卷上书着这一年来的丰功伟业,事无巨细,一律上书。方绝鹤曾翻过些记事卷,连杜家柴房里的母鸡抱了窝什么花色品种的崽都记得清清楚楚。</p>
这次却非掌事持卷相赠了。杜西关身后跟了七辆通体黑色的马车,前三辆后三辆车帷时起时落,隐约看到了人影,舆中应是坐了人。中间那辆雕了飞凰的,押运了什么东西,方绝鹤定睛去看,也看不出什么。</p>
邻座诸位也对那车中运了何物感兴趣极了,三一言两一语地,猜何物的都有,甚至还有人猜是杜家姑娘杜浣溪的。</p>
方绝鹤慢慢眨了眼,头一顿,笑吟吟地收回目光。</p>
马车很快地过去了,荆岫门大典已毕,大赦日便开始了。杜家人马走干净后,人们立刻充街塞陌,载歌载舞,携亲结朋,好不热闹。</p>
方绝鹤被这股欢闹惹得心动,朗声:“夜里朝云门将放灯,杜家童男童女将彻夜高歌,到时候桥上还有人舞龙灯,实在是好看,比火树银花还要好看。”</p>
傅观止从未见过火树银花,他与世隔绝,棺中浅眠,记不得日子。如有哪天忽地醒来,入目只有漆黑的棺盖与腐坏的尸身。他融不进这欢腾。</p>
他看着方绝鹤笑意盈盈的脸,觉得此人欢喜由来极是容易。然汴华之盛仅为表象,这片山河早已枯寂,傅观止哑声问道:“障目之相,你也欢喜?”</p>
方绝鹤便没有再笑了,他站起身,两袖一拢:“世人皆苦,比比谁更会苦中作乐。”</p>
二人出了观楼,沿着大道向里走。汴华十二门如花瓣,立的交错参差,正中心的花蕊处,是杜家主府。</p>
方绝鹤讨教过杜家人的傲骨,不愿再与之交锋,一路走还一路看,就怕防不胜防。</p>
傅观止走的慢,看着小摊贩推车挑担吆喝着,停了下来,拿起担中手掌大小的棉花小人儿,与小贩大眼对小眼,自己身上没铜板,半天才憋出一句:“好看。”</p>
方绝鹤折返回去,再一次见识到了傅观止独特的喜好,也随手拾起一个穿花裙的小人儿,非要比下去他的,道:“这个也好看。”</p>
傅观止反手挡了挡方绝鹤的小人儿,拿了两个一模一样比了比,他自己微微笑了,声音低沉,似喃喃又似与方绝鹤诉说:“我想……”傅观止话没说完,忽地想起什么,闭上眼,放下手中物什,几息后:“罢了。”</p>
朝云门有一处四边接湖的比武台,像一面大鼓躺在湖上。里里外外围了千人,均在观摩台上比试。</p>
台上两弟子均为杜家旁系弟子,是不配穿赤衣的,只领口两袖缀了红色滚边。他二人一人握棍一人持刀,你来我往,练的是杜家自成一脉的武学功法。</p>
两人扼腕对兵,震的湖面水波摇曳。方绝鹤挤进人群中,看的目不转睛,时不时鼓掌叫好。许是那叫的声音太大,看的太入迷了些,未有留意到前排几个着红衣的杜家弟子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路,为首的那个,剑眉星目,人又高又壮,脸也晒得黑。</p>
他大摇大摆地走来,径直到方绝鹤跟前,作了揖,却并不守礼,带着挑衅道:“杜问颉,前来向方道长讨教方家剑法。”</p>
方绝鹤与杜问颉是见过的。</p>
他刚从地宫中出来那会儿,身上戾气太重,禹湘子用八十一道链将他锁在后山中。杜家曾派人来寻过——杜释奴死的不明不白,杜家颜面不存,只能找这唯一的活口要个说法了。</p>
那时候杜问颉还是个毛头小子,见识了方绝鹤被铁链贯穿在山壁上的惨状,吓得小脸煞白,却不哭不闹,还问了一句“疼不疼”,可比现在要讨喜多了。脸也没现在这般黑。</p>
杜问颉这一问,惹得游人过路客抻了脖,向此处靠来,连看台的人也扭了头。</p>
嗬,杜家与方家,好大的一出戏啊!</p>
台上罗列了冷兵,台面划痕不胜数,看样子已比试过不少场。算他方绝鹤倒霉,这时候被抓了个正着。</p>
方绝鹤叹了口气,先伸出右手,打开手掌,又伸出左手,打开手掌。两手血迹斑斑,伤口骇人,他道:“并非我不愿与你比试,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言下之意即是:我带着伤,就算输了,你杜家也胜之不武!</p>
杜问颉抿抿嘴,手向后一捞,将自己的剑拔出,二话没说,仿方绝鹤的伤痕,硬是给自己划了两道口子。他手上淌着血,剑也未收,面上表情还是一如往常,躬身道:“请。”</p>
是个狠人!方绝鹤无奈,扭身对傅观止道:“我去即可,等会儿莫要出手。”</p>
傅观止:“我从未想过要出手。”</p>
方绝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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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傅的爱豆被爱豆本人diss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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