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绝鹤觉得稀奇：“你生气了？”</p>
傅观止毫无反应，方绝鹤有点乐了，还是严肃地道：“你生哪门子的气，该气的是我吧，我差点就被你害死了。”</p>
傅观止稳如磐石。</p>
方绝鹤无奈，清了清嗓子，向上大声喊到：“好哥哥，傅大侠，傅寻，雄伟刚猛的傅寻，给在下一个同你说话的机会吧？”</p>
傅观止无动于衷。</p>
方绝鹤又换了副面孔，撸了撸袖子，大声道：“傅寻！你好生王八蛋！”</p>
傅观止终于动了动，他蜷起一条腿，将埙收了起来，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方绝鹤这会儿却运不了功，他见傅观止软硬不吃，没辙，只得就靠在树下叹了口气：“你若是觉得无颜面对我，我还能想通些。”他缓缓坐下，抬眸看着月亮：“说来我还是要谢一谢你的，若不是你一早便叫我多留意些‘明离君’，许我早被他阴死了。还有这遭，若不是你毁了阵法，我也猜不到会是何种结果。我来是想多说说话的，哦，这一身伤，只有那么一点儿怨你的意思，一点儿。”</p>
“我做了一个梦。”方绝鹤身体抱恙，说了几句便有点气喘，但他神情带着向往憧憬，柔声道：“我梦到乱世将终，豪杰聚首，天地颠覆，日月为变。我扁舟垂纶，逍遥快活，尽兴忘返，不愿醒来。如今世道不仁，可怜天下人竟以为常态麻木苟且，不久将成枯鱼之肆。不过也罢，三江五湖中，已有太多太多……”他停了一下：“太多太多值得同情，又不值得同情的人与事了。”</p>
方绝鹤说着说着，心也跟着静下来：“我是有事欺瞒了你，不过不只瞒了你，是瞒了所有人。咱们出来闯的，哪个是把事情挂在脸上的？可这一路既是走来了，多少也会有些感情吧，你又三番两次地救了我，难免让我觉得，你是个朋友。你却在生死攸关时刻想要出卖我，还险些真的害死我，你说我气不气？”他说完这些话，心忽地跳的飞快，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哪句说的不大合适：“还有，我与你说实话，那时唱的歌，不是从坊间听来的，是和父兄长辈学来的。你可满意了？”</p>
方绝鹤说话的声音温柔又多情，他说完后，飞快地看了一眼傅观止，没觉得他有什么大动作，暗暗叹了一口气。他果断地摘下玉镯，将它稳妥地放在地上，朗声道：“你有你的打算，我不多问，这镯子便当相识一场，你几番救我性命的还礼。此后天高路远散了就散了。”</p>
方绝鹤敛了敛袖，想了想，还是没有再说什么，他走出三步开外，身后传来嗒嗒两声，便再无什么其他声了，许是拾了镯子离去了。</p>
他其实并不了解傅寻这个人，萍水相逢一场，如此别过也罢。方绝鹤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脚下不由得慢了两步，这时，傅观止忽地开口，声音离他很近：“我没生气。”</p>
方绝鹤稳住身形，扭过身，傅观止站在他两步外，手中拿着玉镯，脸上没什么表情，耳朵根倒是不知怎么了有点红。</p>
傅观止静静地看着他，良久，他用力捏了捏镯子，犹豫了一下，垂下眼帘，哑声道：“你说的对，他不会想就这样回来的。”</p>
天地万物忽地都静了，只余一旁溪水击石的声，这声响大了些，方绝鹤恐漏了傅观止哪句话，鬼使神差地向他走近了点。</p>
傅观止看向方绝鹤，轻声问道：“可以再唱一遍吗？”</p>
方绝鹤顿了顿，莞尔：“有何不可？”</p>
《四时调》唱的是沈墙内外四季之景，本是一首琴曲，因流传较广，便又编了咏唱的一谱。</p>
方绝鹤坐在溪边，闭着眼哼唱，傅观止立于一旁，听得格外认真。</p>
两人难得有这样一夜互诉衷肠，待方绝鹤唱完，傅观止掏出埙来，缓声道：“我好像会了，你听一听，可有不准确的地方。”</p>
傅观止学曲子很快，方绝鹤把他吹得不准确的地方谱了出来，一会儿就记住了全曲。</p>
两人今夜都格外有耐心，就在林间，一人哼唱，一人吹埙，转眼间，过了大半个时辰。</p>
到了后晌，方绝鹤实在是乏力，身子也略有些吃不消，这时有了困意，两眼皮上下打颤。他想：前尘于他而言，是条汹涌无声的河流，它可以承载什么，同样也可以吞没什么。这条河流背负着一个无人可知，必须黯然老去的秘密，没有源头，没有尽头，只能一味的奔流。直至他身死。</p>
方绝鹤自嘲地笑了笑，又打了个哈欠，拿捏了会儿，缓缓问道：“傅寻，那会儿，你真的要让我死么？”</p>
傅观止默了许久，久到方绝鹤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了，他道：“不会。我在气自己。”</p>
方绝鹤向后一躺，十分惬意满足地道：“你看，你果真生气了。”</p>
傅观止：“……”他将埙妥当收起，有点怯生生地坐到了方绝鹤身边，两人一语不发。过了两柱香时间，傅观止唤了方绝鹤一声，没得到回应，侧头看去，方绝鹤表情平淡，已入梦了。</p>
傅观止凑过去，看着他面颊上的伤，伸手碰了碰，又心虚地缩了回去。方绝鹤唇色苍白，睡相说不出的乖巧，与他平日里的样子判若两人。</p>
傅观止一动不动地看向远处，又过了一会儿，风变凉了，他轻轻伸出手，把手覆在了方绝鹤的手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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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第一卷终于快写完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p>
呜呜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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