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是的剑犹豫了，他此行前往嵇山，是带了万事凋悴之心的。</p>
光家之人早该被诛灭，断不可让旁人发觉这张面孔现在嵇山，这是他需守的秘事。</p>
应如是看了看方绝鹤，突然开口，剑下飞溅过一道温血，他说的轻松：“光万讼，我与他见过一面，在连府。”</p>
光家？</p>
两道尘炸开在身侧，方绝鹤心微沉，持剑默立着，听应如是继续道：“光宗主胞弟，与他一同修习邪术，逆乎天而时行，被众家合力诛灭。”</p>
再无后话，应如是挥剑斩了两双手臂，残肢被吞回身体，翻涌出来一滩稠血，应如是照斩不误，他比谁都想亲手诛杀光家之人，可理智又压住他的剑脊，封了他的剑刃，堵了他的口舌。</p>
他连家与光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连文也现在，是污泥中的爬虫。</p>
方绝鹤嗅到他剑上的喋血的气息，而后他马上便否了，那不是剑上的，是应如是身上的。</p>
应如是于血幕之下开出一条畅通无阻的路，朔风身上的碧蓝松石莹莹亮着，再一侧是滴落不尽的血色，随着应如是提剑，两者终合二为一。</p>
他在千百张面孔中再次看到那张熟悉的，这次看得清楚，认了再认，点剑指去，无奈地笑了一声道：“我许是找到了。”</p>
不等方绝鹤看去，应如是如轮逐马，错身而上，剑尖已破开那一团烂肉，脸极快地陷了进去，剑也刺得更深，应如是直旋着剑捣下去。</p>
这张脸闪躲极快，方绝鹤也觉出了问题，继而剑尖一转，劈向水面，与应如是一并迎了上。</p>
光家覆灭二十余年，所藏邪术典籍皆已被众世家烧毁，光万讼与家主光万里遭反噬，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众人寻到时已是真真臼头深目的模样。</p>
应如是何以提及光家，连家被诛连，他连文也何其无辜？</p>
“光万里曾受‘嘉客逍遥’之誉，光家本就是据南毘后自立的世家，他行而矩步，坐必端膝，能使人人敬为‘星文公子’，这样一个人，”应如是两袖纷飞，扫开血雾，横斩人面，话声平稳：“也能耽愦于权术，障目于乱世之安，与邪祟为伍，引来南毘丧乱。”</p>
方绝鹤的剑追之不及，应如是一人将这深潭搅得翻覆，水中黄白之光渐消，已有罄穷之状，方绝鹤放剑，一仰一合将鬼兵打散，打出了奄然之态，剑气折出高山琼雪之光，“然他也非明珠之颣，美玉之瑕，便不值换得同情！那一念之差中，又藏了多少人的冤魂，他们错在何处！美誉之下，是人是鬼，也要看个清楚吧！”</p>
两人并剑，精怪伤不得愈，潭水水位低了许多，容不下它全身，金液断了四处，鬼兵动作缓了太多。应如是发了狠，一剑又一剑，将精怪劈得血肉横飞，“你是这般想的？”</p>
方绝鹤手上淋了血，正一滴滴地向下落，他两手对拭，甩下了血珠，再度握了剑：“我是俗人俗语。但对应门主家世不幸，深表同情。”</p>
应如是没再说话，那张面孔已被他剑尖追上，他快速舍取一番，端剑欺身，不顾飙出的毒血，飞红沾了他满襟，方绝鹤在后为他打出可撤步之路来。</p>
人面们张着嘴大声哭喊，应如是人几乎陷进了那团臭肉泥中，剑却还未停。</p>
血极快地浸了衣，灼到应如是的胸膛，将他那处的肌肤斑驳出了血痕，也露了当年连家被诛连时的烙印，只两字——连氏。</p>
那是连文也一辈子都想替自己洗净的奴籍，是他应如是鄙夷嫌恶的过往。</p>
方绝鹤提剑跃至应如是身前，挑开朔风，逼迫他松了手。精怪血肉模糊一片，人面皆已分裂，金液裹不全它身体，伤口便汩汩淌血，深潭水都已滚烫起来。</p>
鬼兵连成一排，忽的失了精怪的指使，纷纷跪倒在潭水中，沉入潭底。</p>
“运气好。”方绝鹤扯了外袍扔给应如是，“这只是雌的，好对付。”</p>
应如是接过袍子，重新持起朔风，跃出了潭水。方绝鹤伫立精怪身上，正沉思，脚下那坨腐肉“砰”地一声爆开，恶臭味蔓延，精怪从最外侧长出四条奇长无比的手臂，抱着一张破碎的人面，分别伸向峭壁，伸向应如是，伸向方绝鹤，伸向傅观止。</p>
“——飒！”</p>
方绝鹤应对自如，却拦不及其余手臂，他自重活这一世便谨慎太多，哪怕上一世惯用的剑术也再未用过。</p>
然他这时需得出手，旋宫这一剑惊飙戾天，由下至上紧劲狠绝，于黄白星光中萃出悍然剑风，荡了山壁。纵他内息所剩无几，也有几分慑人效果，精怪身体碎在水潭，从中挤出无数外丹，雾瘴慢慢小了。</p>
应如是将朔风打出，定在山壁中，他人已站至傅观止身边，四条手臂皆已化成碎肉，那张人面也已无存。</p>
方绝鹤再无力气，见两人无恙，踏着山壁拔起朔风，也一跃而上。</p>
他双腿发软，险些给应如是来一个拜礼，被傅观止不动声色地撑住身子，缓了一口气。</p>
“还是鬼兵太难缠了些。”</p>
方绝鹤握住朔风，交予应如是，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又不自禁地多看了一眼，便是这一刻，手心猛地传来一阵痛感，传遍全身，他眼神一黯，抬头看向应如是。</p>
后者接过了剑，披着那身外袍，已转过了身。</p>
方绝鹤面色不改，蜷缩起手掌，手心中赫然两道噬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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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明后两天莫得更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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