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兵消了,众修士得以抽身,听到杜清之慷慨之言,纷纷立出法器。杜家修士替他开出一条路,两侧是飞蝗般不绝的箭影,谛钦之光贯如白虹,杜清之仗剑登之,此剑尖阔一寸四分,左手是剑诀,右手遥击,便是刚锋溅血。</p>
杜景之远远地看去,杜清之持剑而立,胸襟坦荡,确是一家之主的气度。</p>
不似他。</p>
杜景之自幼便不喜用剑,为父兄所鄙夷,他只握长弓,善弧射,而杜家家传之宝,乃是名剑谛钦。他杜景之头上永远压着杜清之的剑影。</p>
众人面凹陷下去,伤处吐出外丹,落进江中,化成金液。江水中烁出星光,却未必能如星般邀月共明,杜清之朱光大盛,盖过精怪,覆过江水,填了杜景之的眸,让他四面八方拢来无形的巨掌,将他锁在这山中。</p>
谛钦灿白,杜景之面色也白,杜西关握着长弓,憧憬地看着杜清之身影。杜如初也已从帐中钻了出来,站在杜西关身边,远眺。精怪成了一滩血泥,栽入江,杜清之踏着血水沿岸走来。</p>
众修士们见精怪沉了江,皆有劫后余生之感,缓缓放下了法器,有人力竭便瘫坐在地,余下的转过头来,看向杜清之。</p>
旁的几个世家也都松了气,围上岸寻着人面。</p>
杜如初已经踏着鬼兵化成的尘堆跑出去了,谛钦既出,必将胜归。他洋溢着纯粹的笑意,跑向他的爹爹,杜清之伸手接了满怀,拍了拍杜如初的肩:“初儿,你看到了,合先天之元气,禀天府之阴阳——谛钦,便是这样一把剑。”</p>
“看到了看到了!”杜如初面色红润,伸手摸向谛钦,宝剑漾出寒气,杜如初瞳孔一缩,小嘴一拧巴,还是触了上去。杜清之抱着他哈哈大笑,抬起头来,与杜景之对视一眼,他嘴角一扬,对杜如初低声道:“水中邪祟已除,我们胜了,整顿之后便可入嵇山,取撰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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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如是自己收拾了伤处,他向来无拘无束,谁也没支吾一声。棋台这处狼藉一片,他踱步三周,拾起木盒,从中握了一把棋子,握得太满,黑白玲珑自他指间坠出,摔得棋台混淆了黑白,棋子骨碌碌地滚出了高台。</p>
应如是没去理睬,腰间的荷包被他取了下来,举在面前盯了良久。荷包之上的龙憨态可掬,它背后是东海的融冶之景,八角高台,长廊素壁,雨中楼阁,描摹点缀山水之风雨,概如仙域。</p>
他扯了外袍,拢了衣,听着远处的喧嚣,眼角溢出了两分暖洋,收起了荷包,把朔风握得十分紧,对着天边仅剩淡墨的夜,缓缓吸了一口气。</p>
日出之势不可挡,方绝鹤带着噬痕的手颤个不停,被他藏于袖中,回了营帐里。</p>
帐中除他二人外再无人,方绝鹤额上冒着细汗,眼中布上血丝,无力地就地一坐。傅观止一路来一句话也未说,却总是盯着他看,方绝鹤背过身去,左手锁住右腕,张开手看向手心,那两道痕深可见骨,冒不出血来,但已将附近死肉染了焦色。</p>
与他触碰晚晚时一样,甚至更邪。</p>
朔风是谁的剑?是应亦同的剑,蓬门上任门主,早已经死透了。</p>
方绝鹤眼花,仰头看着帐外挤进来的几缕光,知是天亮了。他这副身体还是用得不大习惯,只耗了这么一会儿就累了,“傅寻。”</p>
傅观止没说话,也没什么动静,方绝鹤疼得厉害,干脆向后挪了挪,死皮赖脸地靠在傅观止腿上。这人是站着的,方绝鹤揩了把汗,再唤:“傅寻。”</p>
傅观止俯身,自他腰侧慢慢拢来,于袖中抓住他躲藏的手,不放开。傅观止身上热浪滚滚,两人身子紧贴着,方绝鹤的汗落不下来了,他偏头看着傅观止,没想到这人也在看他,还恶人先开口:“为什么?”</p>
方绝鹤额上的汗顺着面颊流进脖颈,又痒又粘乎,他倾了身子,看着傅观止,调侃:“怎么,心疼你的便宜表哥?”</p>
傅观止覆住他的手,像第一次为他化痕时那般,两人手掌相合,傅观止心如擂鼓,情不自禁顺着方绝鹤脖颈向下看去,他目光变得狠戾,想撕开外掩的这层衣,把方绝鹤看个真切。</p>
胸前紧贴的这具身体,太过于清瘦了,哪里像个习武之人?他以前怎么没发现?</p>
方绝鹤知道他在说这两道噬痕,笑道:“一点无用的本事,总是害了自己,也没办法。”</p>
他说完,傅观止却托着他的手,与他贴得更近,又缓缓将头颅压在他肩上了。两个人一动不动,傅观止浑身颤抖,热得手心也出了汗。</p>
仿佛有光打了进来,把帐中的阴影逼得走投无路,像一眼清泉响进了这片愈演愈烈的枯泽。傅观止的发被这抹光照得白,两人身上皆压了雪,傅观止似乎哽了一声,先扫开了雪,他的心早穿过千岩万壑,走过片石疏林,可不论走多远,最后都会落到方绝鹤身上。</p>
不是刻意为之,是本能使然。</p>
他握紧方绝鹤的手,埋住的面上尽是隐忍的酸楚。</p>
为什么不说呢,你究竟是谁?</p>
我不会害你的,我不会害你的呀……沈应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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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啊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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