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文也想不到这样瘦弱的人儿哪来的这么大力气，把他摁得倒在药架上，探手就触上了他伤处。连文也身上烙印显了出来，他疼得冷汗直冒，若不是两条腿被应亦同压在膝下动不了，就要一脚踹翻这人，冷声：“谁要我死，你要我死。”</p>

应亦同看到了连家的烙印，没有过问。他生了张寡淡的脸，可笑起来时像是挼碎了的红桃杏蕊，全是暖日里的暖色：“看来这毒不一般，让你敌我不分了。”</p>

连文也多看了他两眼，啐了口血，认命道：“那你轻点。”</p>

应亦同笑了一声，替他把烙印遮住了，连文也仰头，鼻腔的血回涌进喉，他就哼不出声，说不出话。应亦同动作快，连文也昏沉着，看到他起身去取了青罐，架了火煎起药，心中困惑，也不知道究竟自己问出了声没：“你敢救我，你认得我？”</p>

应亦同很久才回了话，连文也等不到也听不到了，他犯起迷糊，潜意识里告诉自己恐有敌袭，紧紧握住了凌绝，看着窗口处，选好了出路，没等应亦同煎好汤药，逃了出去。</p>

东海的风将海面拭得干干净净，三山磅礴，几只沙鸥飞过，落到海中忽起忽落的机关暗鸟的残躯上。</p>

连文也抱着凌绝，他坐在海边礁石间，后知后觉地想，那晚救他命的羸弱公子十有八九是应家的老九，应亦同。应家这辈弟子才人辈出，但老九是最特殊的一个。</p>

九公子生来就是个病秧子，应双全一双圣手也没能把他那身子养好，以往都用药吊着命，近来身子好些了，便开始习武强身。他有把文剑，叫朔风。</p>

应双全是个惜才的，应亦同生父无能，可这个老九天资聪慧，过目不忘，医卷经书，他一览便记。既是这般，连文也就能想出那日应亦同回了什么话。</p>

大概是：“我虽不认得你，却认得你手中的剑。凌绝是我应家的剑，你是应家人。”</p>

凌绝是应家的剑，他是应家的人，他是应双全清异杀人的刀。</p>

连文也印象深处总有一个妇人，那是身在连府时。妇人长得很美，说话时眼睛总是亮起来的，可低下头看向连文也时，脸上却烙了巴掌大的烙痕，铺了整半张，久而久之成了疤。那年连家分崩离析，暗中遭人截拦，要光家散落的邪术残页。</p>

这妇人抱着他和他弟弟，三个人逃到了一处破观，时是冬天，风雪大，三个人吃不起饭了，他弟弟饿得神智不清，又哭又闹。连文也不哭也不闹，妇人找了破瓦片，割了自己的腕子，引出血来喂他弟弟，连文也不喝。</p>

三人夜里铺着干草，挤在一起睡觉。连文也也饿极了，他哭着割破了自己的手，血是热的，让弟弟吮了些，再把他哄睡了。连文也偷偷跑了出去，一个七岁的孩子，在那夜生出了十二分的骨气，顶着风雪走了很远。他要死在外面，也不能喝一口妇人的血，那是他娘。他弟弟得活，他娘也得活。</p>

他周围的影全化成了伺伏的野兽，黑漆漆的夜，沉甸甸的雪，把他埋葬在一片无名的山头。</p>

是他命不该绝，或者天不肯收。</p>

应双全寻到了他，在夜色四合之中，收起了冰冷的面相，做出动人的关怀之态，喂了他一口热汤，把他抱出了山。他说蓬门未插手光家之事，但他一直在找连家的一个孩子，现在找到了。</p>

连文也想救他娘，应双全许了，可寻起人来如大海捞针，连家人四处躲藏，并不好寻。连文也被冻得浑身僵硬，身上都裂出了口子，他脑子木得很，嘴巴张不开，他还不知自己上了船。</p>

应双全把他带回了东海，连文也要报他一口热汤的救命恩情，甘愿做一把杀人的刀。最初，他想念母亲，想念弟弟，想念连家的一切。</p>

他是连家用剑最好的娃娃，应双全就给了他一把剑，名字叫凌绝。他从此与剑共生，与东海的师父习了剑术。他常站在礁石上远眺，因为过了这片海，就是他回家的路。他喜欢站起身，对着东海大声喊：“等我！”</p>

——等我！</p>

等他还完恩情，管他海蛟浪击三千尺，管他山阻路遥，他定能平步风波，劈山开路，回中原做个逍遥自在的剑客。</p>

做不了天下第一，他就做个皎皎白驹。他就回去找他娘，找他弟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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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连文也无比惊恐脸：你看得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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