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成不变的变得澌然，崇峰雄峙变得柔情万种，无垢之华抹去了斑斑血迹。</p>
归离夹着严霜，一剑堪绝嵇山，阮仪骤然撤步，傅观止已轻轻抱起方绝鹤，他眸中爬满了荆棘般的纹路，埋头在方绝鹤颈间，一身玄衣被血覆了色。</p>
傅观止全身颤着，他正承着不可承之痛，可剑尖分毫不差地指了过来，话声夹着煞气：“别碰他。”</p>
阮仪几乎是当即就避开，颊边还是落了血，他变了面色，这是他百年来第一次真切感到的震惊。</p>
归离立于天地，它一挥，炼渊为之作陪，它再挥，白茫坠入红练，这座山寿命将尽。</p>
傅观止唇边溢出血，他跪地猛烈瑟缩一下，偏过头与阮仪对视，两人杀意波动，可傅观止没有恋战。</p>
山石崩塌，昂尘丈高，阮仪被落石隔开，傅观止趁着这时抱起方绝鹤，向着火海纵身跃去了。</p>
——山塌了！</p>
姜雁北什么都没能看清，脚下一晃，险些落进悬崖。他面前的山轰然破碎，像被天硬生生压碎，片石纷纷坠落，填入火海，一时汹涌都变得平静了。</p>
姜雁北鼻尖一凉，他奔向人群，诧异地伸出手来，接到一片晃晃悠悠的雪。</p>
杜清之握剑回身，大惊失色，“先生！”</p>
众人摩肩接踵，不乏有胆小者横冲直撞，要冲下山去，队伍散了。大多数人都被裹挟着，没有朝何处去，却都看向倒塌的高山。</p>
晁师游一脚踢开杜家修士，四处看了看，见人们都分了神，一声不吭地趁乱扛着杜西关往山下而去。</p>
杜家修士追之不及，人群开出一条小路马上就又合拢，一时被甩下了不少距离。</p>
众人视线变得混浊，一座山便就这样沉入了火海。雪的精魄冷冷清清地撒下来，方绝鹤与杜西关兵分两路而逃，局势变得焦灼。</p>
杜清之拔剑四顾，看到赤红火焰上腾起一道白影，就在这道鸟儿都飞不过的山间，像白鹄展翼，稳稳落到了他身前。</p>
“先生……”</p>
杜清之方出声，被阮仪抬手打断了。阮仪昂头看着落雪，闭上眼，“让他们走吧，沈应离还需为我找回另一半撰魂。”</p>
他转过身，踏上高石，想到傅观止的样貌，忽然有了玩味，也捏了一片雪，碾碎在手心。山山皆落雪，赤红与凝白交融，阮仪就在两道浓色之间，轻蔑笑道：“一个也跑不了。”</p>
·</p>
杜西关被晁师游颠得想吐，他死死抱住天堑，哭得稀里哗啦，谁知晁师游跑得更快了，他还真就这样吐了出来。</p>
晁师游气得大骂：“你他娘的有没有一点用？！”</p>
两人在下山的途中找到一叶舟，也不知谁刻意停在了此处，更猜不到究竟是哪家的，干脆就借来用了用。晁师游恐身后有人追来，在岸边藏匿了一会儿，又不敢停留太久，怕江上结冰，等夜色黑了些，就带着杜西关走了。</p>
两人打了一道火符，晁师游在舟中看到有刻字，刻的是“寒江”，舱里还有散落的两三枚黑棋。</p>
他与杜西关对坐，杜西关眼已哭肿，还抱着天堑啜泣，听得晁师游更加心烦意乱。</p>
他今日之举也是豁了命，再忍无可忍，揪过杜西关前襟，逼他看向自己，大骂：“我他妈为了救你，把我唯一的妹儿娃留在你二叔那边，她该有多害怕！我他妈为了救你，都跟你们杜家姓了！你给我摆这张臭脸，给谁看呢？不就是死了个叔吗，哭个没完没了！给老子笑！”</p>
杜西关喘了两声，一口气顶在喉头，咳了晁师游一脸，该哭还是哭。</p>
晁师游别过脸去，默了一下，又掼住杜西关，自己也红了眼眶，怒不可遏：“给老子笑！”</p>
杜西关这次憋住了气，是笑不出，也不哭了。两人凝视彼此，慢慢都错开目光，杜西关看到有雪钻进了船，恰好盖在寒江两字之上，他抬手轻拂一下，竟没能拂去。</p>
片雪慢慢积成堆，让心灰之人微微看出了模糊的醉意。小舟又划出一道墨口，雪下的恰到好处，江水浮漾抚慰着二人，不会吞没，也不会过于轻浮。</p>
路才刚开始呢，只是以馀酲寄了往生，好让山水相赠下一程。</p>
东海也飘起了雪。</p>
应绛姝推开绮窗，她生得可人，眼眸亮晶晶的，伸手抓了一把雪，“母亲，义父说过，若下了雪还未归家，就是不回来了。”</p>
屋中妇人放下手中针线，也抬头望雪，轻轻应了一声。</p>
应绛姝有所感应，忽然不再去抓雪了，“义父真的不回来了吗？永远不回来了吗？”</p>
“嗯。”妇人答得很慢。</p>
应绛姝默了一下，偏过头，“他还未能教完我连家剑法，就不回来了吗。”</p>
话音刚落，听到静室“轰”的一声，马上抬起头。这次妇人也连忙站起了身，两人匆匆赶去，室内冰棺中本静静眠着应亦同，他还是正年华，一如多年前在阁上展翅高飞的样貌，这时却终变成了一把灰烬。</p>
雪不知要下到何时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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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第二卷完啦。</p>
恭喜晁师游喜提杜姓，杜师游横空出世。</p>
再有一章就要第三段回忆杀了。</p>
（明天不更！！！！！）敲黑板，划重点！</p>
感谢支持，感谢观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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