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什么了？”牙守在校场，掩在夜色里，退开两步，向后看了一眼，做唇形问兔。</p>
“我没动过。”兔也做唇形，可牙身处迎光地，他处在背光处，让人不怎看得清。</p>
他二人不敢轻心，决定这日同守，明日里再轮值。天完全黑了下来，怨气还笼着，一点光都没有。</p>
牙又撑了一会儿，忽然眼皮发沉，头脑开始不清醒，赶忙飞快地想：两人是能熬过长夜的，虽连日奔波，也不至困顿如此。</p>
他向旁开出一步，马上觉到了不妙，与兔同时按在剑上，十分默契地分头跃出三尺远。他们前脚刚走，坟坑里霎时燃起了明火，把校场照得亮如白日，义军们三两成群，守在坟地里良久，点了毒香，也在等人。</p>
牙呼吸粗重，身形滞缓，用剑放倒两三人，没能冲出校场，一瞬被刀林剑雨拦下，这群义军远比他想的要多，且都训练有素，定是筹划已久。</p>
兔并不比他好受，已被人押了起来，淌了半身的血，痛得急喘不停。</p>
牙心里骂了一声，他负隅顽抗，拼尽最后一丝力，背后挨了一刀，被人用脚放倒，又怒又怕：“你们要做什么？！”</p>
可惜无人回答他，迎面掀来一块长板，把他打得两耳轰鸣，头痛欲裂，眼睛还睁着，什么都看不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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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贯跳下马，被侍人领进暖阁，沈应离背对着他，捧了本书看着。</p>
沈应离：“说。”</p>
沈贯把瓷瓶掏出来，轻轻放到桌上，“两人留城，其他一切如常。”</p>
二人之间无话，陷入一阵长长的沉默。沈贯看着他背影，从披散的墨发中看出了不少银丝，他有一瞬想走上前扳过瘦削的肩，亲口问一问沈应离为何要这样做。</p>
沈应离翻书：“去练剑，明日授你下一式。”</p>
沈贯无声地退出暖阁。</p>
沈应离等了很久，犬被传进暖阁，他问：“如何？”</p>
犬如实答，将城中情状与回程途中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p>
沈应离沉默，把书合上，揉了揉眉心，沉吟片刻，让人退下了。</p>
沈应离撑着身子定了很久。</p>
忽然，他赤着脚，把门紧紧拍住，窗户死死合着，握起撰魂，从壁桌下摸索出一把玳瑁梳，颤着手摁进了藏书橱的空缺处。</p>
他打开暗道，阴风扑面而来，这里设计得狭窄，只能通一人。</p>
沈应离侧身通向下，不时神经兮兮地回看，生怕有人跟在身后，会冷不丁地冒出刺死他。</p>
血滴答滴答地落。</p>
沈应离掩住口鼻，扯去了衣裳，躺进暗道的水池里，红浪翻出了花，他不敢出声，不敢喊人，自己掐算着时间。</p>
血滴答滴答地落。</p>
牙睁开眼，眼前是个血淋淋的人，兔跪在地上，肩上后背的旧伤未愈，伤疤被人用短刀剖烂了，血流了一地。</p>
义军众人手持铁剑阔刀，把这窄小的房间挤得不剩余地，逼得人喘不过气。为首之人卡着兔的头，背脊挡住了所有的光，在不停地逼问他。</p>
声音又低又沉，像从无间传出的闷响。</p>
他说：“宫殿里的暗道、机关、阵法如何，沈贼占据江左后又意欲何为，你如实说来。”</p>
他说：“为何要投向沈贼？！半壁河山沦入贼手，你们这是在助人下石！”</p>
他说：“归附我们义军，收复城池，光复旧国，为时不晚。”</p>
兔好像昏了过去，什么也不说。那人反复问了几遍，觉得累了，后面的义军便换上，再一遍一遍地问。</p>
牙知道该轮到他了。</p>
他就是个怕死的人，不想立什么不世之功。</p>
人们摁住他的手脚，扒了他的衣服，找了身上的旧口子，一遍一遍地翻成新伤。</p>
他们说：“雍老攻城拔寨，战功无数，尚不自立为王。沈贼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你们替他做事，你们糊涂至极啊！”</p>
他们说：“你去传书沈应离，让他即刻前往衡州，我们联合雍老，将他剿杀在路途上，此战必将载入史册。”</p>
怎么会这样呢？</p>
牙的玉牌被义军捡走了，他疼得浑身痉挛，手筋脚筋好像断了，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血流进了眼里。</p>
他和兔面对面跪着，义军怕他们咬舌，嘴里卡了器具，说不出话来。牙的汗和泪猛落，血味充斥口鼻，两个人都抬不起头，只能看到彼此身下落成的小水洼。</p>
他们足够默契，也同样自私。</p>
沈应离与邪剑诞世是余州义军士众心头的恨，高倬的死是一把烈火，雍千野的计谋是一双双伸出挣扎的手，他们推倒了火把，把仇恨燃了漫山遍野。</p>
熊熊的火焰化成义军手中的刀，他们留着人，欲逼问出暖阁暗道，欲劝他们归附，费了几日口舌依然无果。</p>
山被烧塌了。</p>
义军把千愁万恨附在了刀锋之上，刀下血肉横飞，他们把高倬的死当成冠冕堂皇的借口，借此发泄对沈贼的恨。</p>
牙和兔还没有咽气，他们浑身赤/裸，也看不到一寸完好肌肤。两人白日里被押于市，像两条牲口，一点也动弹不得。</p>
牙这才知道，人们口中的利箭射到身上，比铁打的还疼。</p>
妇人接过义军的刀，孩童也接过义军的刀，左劈右砍，刀尖都钻进了骨头。</p>
醉倒在巷道里的泼皮找到了比自己更不堪的人，他尽情羞辱两人，当街破口大骂，脱下裤子就放出一泡热尿。</p>
一日一夜，从没这么漫长过。</p>
黎明前，两义军吃完了酒，去街市上寻见满身污秽的脏人们，看两人都没了气息，连忙拖着尸体走远，划出一条血路。</p>
其中一个人有些沉不住气：“怎么把人糟死了？”</p>
另一个摇摇头，也没想到人会死。</p>
他们走出一段路，一个问：“问出来什么没有？”</p>
另一个依然摇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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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杀结束后就是终卷啦！_(:з)∠)_</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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