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绝鹤把他长发搭在臂上,用水浇:“我那时未同你说过,尸精道行太高,凭我一人之力难以与之抗衡,不然就在救你那日了结它了。”
傅观止不敢动,绷着身子:“嗯。”
方绝鹤笑他:“我给你用刑呢?”
傅观止忙说:“没有。”
方绝鹤捞了一把水:“我与阮仪,有两世仇怨,他以前有个名儿,叫陶息,是流云乡幸存下来的,流云乡你知道么?总之又是一桩旧事,他恨我沈家,给了我一剑,没让我死,但让我生不如死,我也恨他。”
傅观止静静听着,方绝鹤弯腰舀水:“有好多事没对你说过,实在不好说,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懂。”
方绝鹤似笑非笑:“你许不解为何我还要与撰魂搏命,但我实则被人玩了两辈子,得争回一口气。”
傅观止听着方绝鹤舀水的声音,沉默良久。他在这刻想了很多,怕的是方绝鹤顾虑重重,神色一瞬黯然下去,开口时,声音喑哑:“你坚定你的坚定,不必为我动摇。”
方绝鹤不说话了,默了一会,指尖弹出去几滴水,落到傅观止眉心,傅观止一惊,就要起身,被方绝鹤抓了个正着。
方绝鹤摁住他的肩,把发带解了,甩到地上,俯身看着傅观止,两人一上一下,一正一反,发丝交叠,已然纠缠不清。
窗外飘进柏叶煎水香,文火炖在水中央,方绝鹤缓缓捧起两人一缕发,看着傅观止双眸:“傅寻,该结发了。”
傅观止浑身一颤,猛地起身,把水甩了满地,他头发还湿着,膛上连同脖颈一片泛红,怔怔地看方绝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方绝鹤淋了一身水,笑问:“结不结?”
傅观止滞住一般看着他,既不动,也不说话。
方绝鹤叹气:“不结算了。”
傅观止:“结。”
他大手一捞,马上抓起一把头发,递向方绝鹤,默了默:“怎么结?”
方绝鹤笑得弯腰,把水反甩回去,甩了他一身,把头发缠到了一起:“你躺下,打个盹。”
傅观止茫然看他,有些无措,不知方绝鹤怎么又不结了。方绝鹤默了默,心知不久后便会被事找上,便想偷最后一晃闲:“明日要去向府,洛北夜里七星挂城,你歇歇,我们晚些上山去。”
月西沉,洛北的风不染尘,满天星斗随迢迢银汉湍流不息。
方绝鹤连蒙带骗地把人带上了山,其实就是想同他一并赏星,换个地方说闲话。
他们来寻杜西关前,已将朔风同凌绝葬进了大漠里,从那儿的山上望,寒星萧瑟,岑月消寂,仿佛造化偏爱作弄有情人。
方绝鹤其实心里不踏实,觉着自己和负了座山似的,不一会儿就走累了,两人还在山脚,傅观止背他继续向上。
山中萤火明明灭灭,方绝鹤记起了什么,笑着去捂傅观止眼睛,趴在背上:“傅郎,傅郎是谁?”
傅观止看不到路,步子一缓,微微转头,“我怕摔着你。”
方绝鹤才不松手,舔他耳朵,吻他鬓角,“傅郎在哪啊?”
傅观止慢慢向前走:“在你下面。”
方绝鹤松手了,笑他无趣:“你不能这样说。”
傅观止:“好。”
方绝鹤:“傅郎要做什么?”
傅观止抓住他的腿,把他向上托了托,紧紧捞着人:“去摘星星。”
方绝鹤抬头:“这儿有萤火。”
傅观止“嗯”了一声,猜想方绝鹤喜欢,忽然运了功,足尖轻点便跃上了树。他们在林中穿行,萤火随风回舞,清风钻了满身,星光暂被云吞没了,两人坐上了一棵老松。
傅观止张开手,放出了一把流光:“看。”
方绝鹤看着点点火光寂灭在林深处,想这山中仙火竟都撑不过朝升暮落,他伸出戴着玉镯的手,拉扯住松枝,放在鼻尖轻嗅:“十一年前回观的事,我现在说与你听。”
傅观止看着他,耳朵烧的有点红。
方绝鹤沾了满手松香,去摸索傅观止脖颈,顺着领口继续向下,鞋尖落了点萤火,方绝鹤贴耳对他讲:“禹湘子救我回观,把我锁在山下,打了玄铁为链,怕我起来杀人,那时候身上戾气太重。”
他一只手马上被抓住了,谁知另一只更不老实,旋身正对傅观止,伸手抵进两腿之间:“我醒后,他问我为何而来。我说,想活;他说,不对。”
傅观止认真看他,被撩拨得难耐,却想继续听完:“沈应离、不行,先说,说完……”
方绝鹤笑:“他又问,我再想,我说怕死;他把一道锁链打进我肩胛骨,他说,不对。我心里难受,真的想不出,我说的是实话。”他伸手抚在傅观止颈窝,眸中幽深,声音喑哑:“禹湘子不会白白救我,可我比他想的还要怕他,他猜不到我有多怕,我怕刚出来就又死了,我好不容易才活。他每天都来问我,问到第五天,我想通了。”
傅观止手心有汗,抚上方绝鹤面颊,抵在他肩头,喉结上下动了动。
方绝鹤吻他发梢:“我说,我来还债。他终于满意,说好。傅寻,我躲了十一年,我怕死贪生,但我心里清楚,我有债要还。我欠了他们命债,不还心里难受,你等我还完,便只欠你一个人的情债,我用一万年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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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湘子:我欣慰地笑了,看着三百年前的魔主此刻对我感激涕零,我决定将他送往外邦,享受当地最好的合神礼(x)
禹一旦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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