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三月末，方绝鹤一路沿着官道走，却没有惹起交锋。半路上遇着了施家修士，都记恨着他“放火”的罪行，追着他跑了几里地，方绝鹤脚底抹油，一会儿就没影儿了，施五十九的宝镜倒是留在了路上。

他仍要回洛北，向林隐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杜严之一众旧部下威信犹在，但败在手中无人，方绝鹤要借他们的嘴说话。

四月初，杜问颉拎水浇了棵枯树，盼它能缓过这个初春，杜西关坐在屋中，膝上铺满了案卷，屋门前后大敞，穿堂风卷得薄纸沙沙响不停。

傅观止默不作声，左手握刀，右手握枝条，将一端削得尖锐，在手中掂了两下。风越吹越大，杜西关抬脚踩住柳条垂下的影，抬眼见村中妇人向这里张望，知她是在看傅观止，抖开案卷笑了笑。

这阵风过去了，杜问颉守在屋外，眼中忽然一亮，站起身来：“晁三哥！”

晁师游应声现身，这遭没披他的白鹿氅，毛领也摘了，刀上串了一缗钱，长腿一迈，将这处窄小院落挤得不剩几分空地。

杜西关半转过身，只留给他侧脸，晁师游远看了他一眼，抛过来个小盒，落在杜西关腿上，“偷晁软玉的，给你抹。”

杜西关没碰，也没抬头，闻着了花香。

晁师游没管他，挽了袖口，沉声：“龙牙关比这儿太平，没那么多杜家的人，我见了老头一面，同他说了中原潜进北地人，他这会儿和蛊师对酒去了。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这蛊师换了个年轻的，蛊灾一过，知情的全死了，阮仪一点儿把柄也不让人抓。”

他话音刚落，抬臂拽下那缗钱，杜问颉听见脚步声，院里先后涌进十几人，身量有高有低，身上皆挂着刀，衣上绣了群山纹。

杜西关转过头，神色凝重：“什么人？”

晁师游这才看清他脸上那道疤，将钱串子甩给弟兄们，卸了八景，“我家的人，晁家匪帮出身，混迹江湖，没别的好处，就是兄弟多。”

杜西关眸光如星闪烁，撑膝起身，看着乌压压一片人，“道长呢？”

“后头，身上带了伤，走得慢。”晁师游还没动，傅观止已阔步向外，一语不发，利索解了马绳，骑上骏马奔驰去了。

杜西关：“伤的重么？”

晁师游坐到傅观止的位置，拿着他削出的箭反复看：“半道撞上了他，不然寻不到你。外头有姜家的拦路，不知道是不是长斜了眼儿，那狗道士剑都没拔，一群人便东倒西歪趴下了。狗道士也没反应过来，一脚踩到沟里，没爬上来，扑腾瘸了，在后头慢慢走呢。”

杜西关：“……”

“别杵着！”晁师游见院里站了一排人，个个都和木桩子似的，他支肘在膝头，弯下了腰，侧目看杜西关，“认清楚这脸，握上刀可别砍错了人。”

杜西关环视群人，目光坚毅，迈出一步，“你要助我。”

“你和杜清之，有的选么？”晁师游低声说，看着他眼角的疤，指着小盒，“给你抹抹，疤就没了。”

杜西关向前走，站在光下，疤痕更明显了，他淡淡道：“留着也好。”

晁师游转头看那棵枯树，见不到一丝生机，漫不经心地说：“这么个丑东西，长你脸上，你看不着，老子天天见，心里多难受。”

杜西关没说话，带着杜问颉向外走了。

·

“姜有谆不糊涂。”方绝鹤跌了一身脏泥，傅观止回屋烧了水，让他泡在浴桶里。

他一去足月，有不少要紧话对杜西关说。这屋子不大，中间隔了屏，方绝鹤把玉镯摘给傅观止，他沉在水里，“聪明人都会观望，此役注定是你与杜清之的，阮仪筹谋三百年，他比我们更怕败。你没有后顾之忧，向前便是了。”

杜西关死里逃生，他亲眼看见索命厉鬼的模样，他变得比谁人都坚定，可这时沉思片刻：“此番招揽各路修士，待到了对决之日，我不能担保他们性命无虞。”

方绝鹤沉默一下，“小五，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

杜西关露出一点憔悴，去看一旁的傅观止，发现他始终攥着玉镯，像在认真听方绝鹤说话，又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方绝鹤向后仰头，隔着白雾看傅观止，抬手撩了一把水：“三百年前，怨灵还未横行，遍地并非仙家，都是平民百姓。同样是四方征战，是群雄逐鹿，催阵鼓一擂，比雷声都响。后世仙家蜂起，没人再驰骋沙场，可他们割据的东西从未变过，它是不会变的。”

杜西关在这阵水声中听到了甲胄碰撞的巨响，他微微昂头，看到了狂卷而过的战旗，它下面垒着丈高白骨，可至高之处，旗面烁着金光，摆如长龙。

杜西关抬眸：“阮仪深不可测，我们虽在暗，他在明，可胜算仍低。”

方绝鹤歪斜着身子，有些昏昏欲睡，但他口齿清晰：“阮仪不惜一切放我出山，还要我看清自己的无力，便是认定了我会再握起撰魂，与他殊死一搏。撰魂偏生噬主，他又是在逼我自裁，这般想来，阮仪想我死，又不想我死，他是怕我的。他为何怕我，小五，我能杀他，他怕我杀他。”

杜西关眼前一片光明，傅观止一动不曾动，只在方绝鹤话音落后，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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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勤洗手！！戴口罩！！少去人流密集的地方！！活着真好！！！

=w=阮仪其实什么都可以有，他都是亲手推开的，他太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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