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观止等他话音落了，一顿：“我寻到了。”

方绝鹤没有再接话，他脸上写了怅惘，摸着银酒壶慢慢坐起来，叼住壶嘴，贪了一大口酒香，他说：“沈家规矩多，应容藏酒，我心里清楚，每次不敢多喝，一定留有分寸。暖阁外面是各路口诛笔伐，我不敢喝，怕醉了死在哪都不知道，我始终醒着，是活得像醉了。四殊观也埋酒，我一喝便醉，每喝每醉，尽兴快意，酣畅淋漓。”

方绝鹤挪了位置，与傅观止背靠背，他觉得到傅观止动作，两人各自沉默，方绝鹤扬手看玉镯，昂头灌了酒，“我与师兄二人，常年招摇撞骗，他替人摸骨看相，算的是姻缘。”

傅观止抬手挥鞭，侧头听着。

方绝鹤朗笑，顶住傅观止的背：“姜雁北这人，算别的不行，算桃花倒挺准，说我一树梨花压海棠，当时没信，后来遇着你，还真是这么回事。”

傅观止能觉到方绝鹤笑，他背后骨头凸起，硌得厉害，傅观止任他笑，任他靠着，坐得更直了些，声音很低：“你嫌我小？”

方绝鹤舔一下壶嘴：“你哪小？”

傅观止不说话了。

方绝鹤偏头，与他耳语：“你小么？”

傅观止忽然呼停了牛，他弃了鞭，转过头，方绝鹤这才看到他双眼通红。

“沈应离，你嫌我小，嫌我笨，不告诉我，都可以。我们不向前，我带你走，我知道哪座山上有竹林。”

傅观止没有看方绝鹤，他垂头低语，语气平淡，淡到一晃而过，没有半点回响。

方绝鹤也不敢看他。

远处天边泛起红晕，密匝匝的飞鸟铺天，牛车仍在吱呀地响，老牛打了鼻息。方绝鹤紧紧贴着傅观止的背，他腰悬银壶，手握空鞘，高指向天，笑道：“休效牛山，我今日来赴召，生死自在度外。”

牛车缓缓向前走了，方绝鹤闭眼，他鼻尖发酸，声音如常：“上辈子，我在树底下埋了封信，埋了银两，都挖出来了么？”

傅观止嗯了一声。

方绝鹤喉结一动，哈哈笑了，盘起腿来，他拎上银壶，以剑鞘击打，与牛铃和鸣，叮咚作成溪水声，溜了满袖。

他说：“那信上写错了，不该那么写，该这么写……”

方绝鹤敲击银壶，他们已经走了足够远，眼前群山云烟出入，火海气势渐颓，金光隐在峰后，浮榕窟百年后仍有金乌贯山的奇景。

他觊觎贪图眼前万象。

“天教我辈携书剑，”方绝鹤昂首，口齿清晰，他背靠青山，解了发带，让它与心上人恩爱纠缠，酒水叮叮淙淙奏着乐，他摇头晃脑：“便要拏云掷花间。”

牛车已稳稳过河，这条路到尽头了。

傅观止赶走了牛，与方绝鹤并肩向前走，于他二人来说，俱是旧地重游。

方绝鹤只走了几步，转身就坐到土坡上，傅观止半步不离跟着，也站住不动了。

酒水见底，方绝鹤一饮而尽，笑了笑：“傅寻，你不能跟着我。”

傅观止坚定不动，方绝鹤晃了晃脚，轻轻踢他的小腿，伸手摸上腰，抽出了归离，“我带它去，算是你跟着。”

傅观止抓住他的手，那模样是要狠狠攥住，又怕抓疼了，整条手臂都在抖，傅观止一句话也不说。

方绝鹤抖出撰魂残剑，这一半他一直随身带着，沉声说：“另一半在你手里，我没有要过。”

傅观止说：“我放在了复行山。”

方绝鹤反握他手，笑问：“能回去了么？现在行不行？”

傅观止点头。

方绝鹤说：“你取到剑，得去炼渊，把它永远沉下去。我与阮仪不会僵持太久，今日就会分出胜负。”

傅观止不改面色，再点头。

方绝鹤问：“回炼渊，会犯禁，咒痕就生出来，对么？”

傅观止这次不点头，也不作声。

方绝鹤：“去吧。”

傅观止看着他，一直看着他，方绝鹤什么都不说，傅观止等不到，转身就走。

方绝鹤：“傅寻。”

他心想：别回头。

傅观止却马上回身了，方绝鹤坐着不动，彼此沉默，像空寂了千百年，不曾有人开过口一般。

“走吧。”方绝鹤说。

傅观止这次不再动，方绝鹤笑着摆摆手，提上了剑，背过身走出几步。春寒砭骨，方绝鹤知道傅观止在看他，他没有做短暂停留，执意提剑向前，把玉镯褪到手心里，紧紧握着，要去了结他身上这桩跨了百年的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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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要和阮仪battl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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