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雁北呼声渐噪,连带着方绝鹤也有些疲乏。他意识逐渐淡去,心中有一道声音却愈发响亮,那道声音时刻提醒着他:沈应离,莫忘。
方绝鹤眼睫颤了颤。自换了这具身体至今,已有十年之久,这十年来他从未放弃过追寻上世的线索,只是如今仍所获微薄。地宫中尘世辗转已有百年,出来后又过了十年,众生向荣,只有他还在一步一回首。
禹湘子的口谕便是铁令,言出便必遵。两人这一跪便跪到了夜里。
夜有骤雨来袭。穷天步被雨打湿,不少珠水顺着藤蔓蜿蜒而下。石旁芭叶欠身为两人遮住了雨,两人身上干干净净,未有水痕。方绝鹤呼吸均匀,已入了眠。
他腕上玉镯接了一滴雨,水珠绕过镯身,又滑到了方绝鹤的指尖,在其指上停留了一会儿,融入了他身下一滩水迹中。
穷天步周身青藤枝蔓生了灵般抖了抖水珠,方绝鹤腕上玉镯光华流转,将那雨水润泽的更为透彻明亮。镯上生了光,这道光打在穷天步石身上,缓缓,奇石竟浮出了几字,而后又很快淡去了。
石上言:良缘,佳配。
清晨。天不似往日那般晴朗,仍有些阴沉。穷天步又是青藤环绕,而石下已空无一人,只余两处稍为干净的痕迹。
禹湘子终究是个护短的,夜半无人之时,他便悄摸地唤姜雁北二人去退下习剑了。
沈应离自是使得一手好剑,四殊观方绝鹤却不。沈应离左手剑使得比右手更为利落,百年前便是,百年后亦然,只是苦于换了身份,不能在人前表现出来。
正值深夏,寻声园中草木葱绿,荷风弄影,好生雅致。
园中有一池,内植田田莲叶,外接奔流活水,故水质清丽,鱼虾攒动。池上有一亭,亭中牌匾乃园主手书——羡鱼亭。笔势遒劲,笔法不羁,自成风骨。
许是因着落了雨,池水与沿边持平,一块小石滑出,在水面上跃了几下,“噗”地沉了底。
亭中正有一人,着一身竹青色道袍,领口不合规矩地敞开,露出贴身的里衣,两袖有些皱巴巴的团着。方绝鹤持剑负身而立,双眸紧闭。他面前摆着一几,几上放着一茶两盏一琴,琴身雕龙,古朴素雅。
风动,水动,弦动,独一人一剑不曾动过。
方绝鹤两脚分开而立,只为站得更挺拔更精神,让人看不出端倪,睡的才能更稳妥。
寻声园地偏人稀,偌大的园中,暂居了方绝鹤一人。此地较之操练地有些距离,旁时也无人路过。只是此刻,湖中荡起了波纹。
“啪——”
湖面微微泛起波澜,方绝鹤负于身后的剑断断续续发出了鸣叫声。剑身震颤,方绝鹤手掌一松,身子一歪。恍然惊梦,方绝鹤眉头蹙起,左手微微一动,须臾之间稳住了身法,又将那快脱手的剑柄握住,顺势腾空而起,转了个圈。
待轻飘飘地落下,他才轻轻睨了一眼,偏头向亭外看去,果不其然,有三人缓步从廊间穿过,步伐稳健,半点未有错乱。
三人为首者一身湖蓝色服饰,腰间挂着一串小巧的银铃,手中拿着折扇,很是儒雅温和,的的确确是个贵人。余下跟随着的两人不敢越过,一身轻装打扮,必是随从。
方绝鹤细细看去,这两随从手背皆有剑伤留下的疤痕,双目明亮,走路生风,想必深谙武学。再望向那公子哥,竟隐隐瞧见了衣上纹饰是锦鲤戏荷图,肩上还绣了水藻,直蔓延到两袖。
饶是方绝鹤从未见过此人,但看服纹挂饰,也能猜出一二来。
这副独特的锦鲤图乃是涅河城城图,那银铃便是族物。涅河城老城主李栋已逝去四月有余,老人家逝去仓促,未做多的交代,担子便全落到了李氏独子——李晏婴身上。
今日并非开观之日,这三人能入观,必是得了禹湘子准允。
方绝鹤心骤然一跳,刹那间,他右手青筋暴起,在手的旋宫剑也跳了一跳。他忙压下了这股奇异的感觉,晃了晃头,再次看去。
“可是方道长?”那公子哥收起折扇,跨步走来,面上隐隐含着笑,让人无端心生欢喜。
方绝鹤虽有不解,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收了剑,回道:“正是。”
言毕,见那公子松了口气般,步子一顿,转身向身后随从索要了什么,又转身大步走来,缓声道:“方道长安,鄙人涅河城李氏李晏婴。”
李晏婴走上前,双手奉上一玉器,垂眸道:“家父常言方李两家交好,李某又素闻方道长颇爱玉器……早些未能一睹道长尊容,实属不敬,这便携了薄礼前来,还请道长笑纳。”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小攻还要有几章才会出来,这个炮灰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