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中，就听见徐恒声音略低：“阿春太小。”清晰地穿透这一切，传入了春时的耳朵里。

身为男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人说小，宋春时本能地反驳：“谁小啦，比你大！”

争吵混乱猛地安静，只有冬至还在咿咿呀呀，越发显出这一刻的安静诡异而尴尬。

“哥，你是比徐恒哥小啊。”夏鸣的声音带着迟疑。

徐谦就果决爽快多了：“阿春哥，我哥确实比你大，年纪大，个头大，力气大，什么都比你大！”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是在说怎么搞活云梦泽的事儿嘛，怎么扯到大小上了，还越扯越远，越扯越没下限，越扯越让宋春时觉得自己是个猪脑袋！

明明徐恒说的是自己年纪小，自己瞎反驳什么啊，硬生生将好好的讨论带歪了方向，不得不吞下这一大口黄莲苦水。

“婶子担心的事我明白，我年纪小，咱们两家人手也不足，真要搞活这偌大云梦泽，也非三两个人就成。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毕竟是外来户，又是戴罪之身，风头过了难免惹来别人的红眼，招致有心人的嫉妒，若给家里人惹来麻烦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我想带着云梦村的人一起，让村里人的日子都好过些，咱们在这里也能过得更舒心些。”还有一点春时没有明确说出口，但徐夫人和徐恒都明白他的意思。

本朝世家子弟多是三岁启蒙，六岁入学，在两家出事之前，宋家兄弟和徐谦都已入了太学，流放之后当然是上不成学了，但若宋春时真能将整个云梦泽带活起来，改变云梦村的生活，到时候就能送几个小的去学堂了，至不济也能请到夫子来村子里教学。而宋夏鸣和徐谦若想走科举之路，也少不了里正的举荐。

徐夫人当下就道：“阿春想的倒是比我周全，矛盾嫌隙之所以会生出，多是因为寡而不均。若真能让整个村子强盛，的确远比一家一户过得好更来得安全有保障。”若宋春时真能带着整个云梦村强盛，从里正那里拿到举荐便不难。

“夏鸣，谦儿，秋华，从明儿开始，家里做什么你们都不必管，你们只需要好好读书，其他的事有我们。”徐夫人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想通了得失因果，决定也下得立马果决，“阿春你年纪小，不适合出面，我虽是妇道人家，对于经济一道倒也有些了解，这事儿就由我来牵头，柳绿协助，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给我们听，里正那里应该也能理解。”说到底，还是舍不得宋春时自此落了商户。

徐恒先出声阻止：“娘，不可，还是由我……”

“闭嘴！”徐夫人喝断他，“你和阿春都不用出面，该读书的读书，该练武的练武。娘既不能让阿春耽误，也不能让你荒废。”

这是经济和仕途，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一个都不能放过的节奏吗？

宋春时哭笑不得，叹了口气道：“婶子，我是真不愿回京城了。祖父一生纵横官场，至交好友、门下学生无数，平日里也不知为这些人担了多少，可宋家落魄时，却无一人在殿上求情，落井下石者反倒不少，再重回这吃人官场实在是没多大意思，还不如放舟云梦泽上，每天打渔听荷，闲来逗逗冬至，平安顺遂到老，又有什么不好呢？婶子您比我经历的事多，也知道这经商是怎么回事，您虽能决断，但这云梦泽该如何盘活，我说了您也未必能明白该怎么去做，就别说指导带领村子了。婶子您关爱我们的心，阿春知道，只是这回，阿春不能答应您。”

徐夫人还想再劝说：“阿春……”

“娘，听他的。”出声阻止的仍是徐恒。他娘没听出来，他可是听出来了，春时是真不愿意再回朝堂了。看来宋家遭难，对他的打击真的太大了。不过这样也好，安心做个渔家翁，倒的确比高居庙堂来得逍遥自在了。

宋夏鸣还想说话，却被柳绿死死地捏住了胳膊，尖锐的疼痛让他愣了愣，那边徐恒却已经转开了话题：“你打算怎么做？”

这是所有人都好奇的，徐恒一问便吸引了众人的心神。

宋春时略一沉吟，道：“云梦村的人对云梦泽最了解，闭上眼睛也能驾船出行，云梦泽里的水产野货他们见得多，也知道拿到镇上卖，但只是这样卖，并不值钱。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可见外观的包装有多重要，所以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包装。其次则要深加工，卖食材总归没有卖饭菜赚钱，如果咱们能将水产野货做出不一样的美味，食谱搭配食材一起出售，便不愁销路了。第三则是要开通商路，南边的货卖到北边，新鲜又价高，这方面婶子和姨娘比我精通……”

秋夜深凉，春时的侃侃而谈伴随着虫鸣啾啾，随着云梦泽渐起的水雾，缓缓飘散。远远的水天相接处，隐隐地灿亮正要挣脱云层的束缚，要为这片水域带来新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