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没有犹豫,立马逃出了村子。祁孜发出了信号,让他的人向这个方向进发。
两个人一路狂奔,没有说话,心里都很沉重。
直到很久之后,他们都已经掌握了超越人类的力量,也对灵质的本质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凌芮问祁孜,那个故事里的“天师”是不是灰衣,妾室是不是灰衣的对头“魔魇”。祁孜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这个“天师”应该是杜将里一个重要的角色,他的灵质拥有可以改变因果律的特质,用灵质凝结出死者,完整了这个因果轮回。
只是没想到,这个因果牵扯的,太大了。
大部队也向西北方向进发了过来,与两人会和了。其他队伍看到“鹰”的队伍突然没理由地向西北前进,意识到他们有方法出去,于是纷纷跟在了他们身后。
西北方向的丛林尽头太远了。而且他们惊讶地发现,火越烧越快了。
这最初是颜小北发现的。她从大部队收到信号向西北走时,就隐约发现了不对劲。她之后告诉了凌芮,众人才发觉,于是整支队伍马上提速。
其他队伍还处于一片懵懂之中,只有部分嗅觉灵敏的队伍,一些是发现鹰的队伍提速了,另一些是发现火烧的更快了,不论如何,他们都幸运地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开始加速。
另一些没有发现的队伍,最后可怜地发现,他们跑不过火焰的速度,于是消失在了一片火焰之中。当然,也有一些强者,当机立断脱离团队,催动自己凝实的灵质,疯狂加速,在整个人被抽干之前跑出了丛林,但这的确是少数。
那一个晚上,所有人都拖着干渴脱水的身体,神经被身后的火焰催动着。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个任务,最后一个副本。
当他们再回想起,自己成为灰衣之前的最后一个夜晚,那是一片漆黑中粗喘着的声音,那是神经过度紧张、头脑一片模糊的感觉,那是浑身灵质充分抽调、精疲力竭的痛苦。
凌芮本身已经是快要脱水的状态,在夜晚快速奔跑的过程中,她的意识已经快要脱离自己的身体,完全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向前走。
身边的人也大多如此。
当他们到达丛林边缘的时候,正是凌晨太阳出来的时候。火焰追着他们的尾巴,烧尽丛林。
所有人都脱力地跌坐在地上,神态各异。
他们是最后活过选拔赛的人。一万人中,只有一千出头的人活着出来,成为新的灰衣。
乌云遮住了天空中几乎每一片角落,只留下一个诡异的缺口。那里洒下了刺眼的金色光芒,流出了神的吟唱。最后的血,洗干净了神最后的污渍。于是它醒来,怜悯这些蝼蚁的牺牲。苍老的圣歌回响在点燃的森林中,震起了丧生于此、最卑微的灵魂。
雨,疯狂地下着。从几百公里之上的天空下落,它们充分地裹挟了空气中焦臭的烟尘和血腥,降落在这一片污浊的土地上。雨点打着唱诗班的节奏,企图浇灭黑暗和暴力,但在这片早已被点燃的森林里,只能助长桀桀狂笑着的火焰的气焰。
所有活着的人都聚集在将要完全烧毁的森林的边缘。
凌芮双膝跪在泥泞的草地上,双手捂着脸,任由雨水混杂着泥和血从头发上、手指间流下,将已经肮脏而破烂不堪的灰土长袍再蒙上一层污垢。她的后背,被身后火焰气浪灼烤得生疼。
他们,都活下来了吧。她想。
凌芮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角度。也正是这个笑,让她明白,自己已经脱力到连一个微笑都无法负荷的程度了。身旁的人,有的癫狂得仰天大笑,无法停止,然后忽然力竭而倒;也有的麻木呆滞,无法回过神;甚至有人因为这一刻将神经松懈下来,心脏骤停,死在终点线上。
真好,梦该结束了。光线逐渐从她眼前溜走。眩晕和疲惫掌控了她的身体。
凌芮竭尽了力气,将头转向了人群的方向。
他也能活下来了。
凌芮对自己的想法感到了不可思议。
你,到底是谁。
在眼前亮光逐渐消失的时候,一片模糊的光晕中,她看到了一个身影笔直地屹立在颓唐的人群中,直直面向了自己,似乎在对自己说些什么。
他带着银色面具,嘴边有一抹优雅的笑意,完全不见劫后余生的欣喜和筋疲力尽的颓废,一如她在生存赛中第一次看到他那样。
辛苦了。他薄唇微启,拼凑出几个字的模样。
他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但是凌芮终于还是昏睡过去了。等听完他说了什么再睡呀,混蛋。凌芮的脑海里最后浮出了这样的想法,然后就完全陷入黑暗。
他戴着不染片尘的银色面具,从容地站在一众狂欢者抑或沉睡者之间,仰起头看那金光耀眼的地方,若有所思。
神说,一切开始了。
从回忆中走出来,凌芮发现,这个大会已经要结束了。
凌芮和颜小北默默走在了人群中,从大厅里出来。
凌芮走着走着,魂不守舍。
祁孜上台接受评定之后,凌芮就陷入了回忆。这段选拔赛最后的回忆,因为最后脱水的痛苦,所以这段恢复的时间里,她一直都回避去想。现在这么清楚地过一遍回忆,对她来说还是选拔赛结束后的第一次。
虽然她和祁孜在选拔赛里算是有默契地最后一起留在了祠堂里,她也不得不承认,和祁孜交流的时候,两个人都很轻松,因为能很方便地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但是,她没有理由让祁孜针对她,选择风州。
更何况,凌芮出了选拔赛就解除了伪装。她心虚地想,祁孜应该还没有发现她就是狐先生。
颜小北一直瞟着凌芮,一脸担心。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的有必要的。
十秒之后,在颜小北的惊呼中,凌芮就这么直冲冲地撞到了前一个人身上去。
凌芮连忙道歉。
前面的人回过头。凌芮和祁孜都呆了。
那是祁孜,他身边一群选拔赛中就跟随他的人,他们都一脸敌视地看着凌芮。
凌芮:“……”
怎么出了选拔赛,她还是要撞到他身上去啊!这是孽缘啊孽缘!
祁孜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瞳孔深邃。他用带着一些笑意的声音说:“凌芮小姐,我们风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