鹫儿嫣然一笑,说:“我也以为大郎是正人君子。”
林暹一怔,被她呛得说不出来,缓过神后莫名恼怒起来。
他剑眉拧起,严声问:“何出此言?”
鹫儿手指搭在唇间,歪着头想了许久,像是有话要说,但为难着如何开口。
林暹为证明自己坦荡且宽容,把两手负于身后,一本正经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鹫儿眉头舒展,笑了,而后蹦出一句令林暹哭笑不得的话:“我觉得大郎的性子不应该如此。”
“那我应该是什么样的性子?”
“嗯……不知道。”
鹫儿挠挠额头,把一小簇碎发往耳后拨。这簇发像是刺到林暹心头,痒痒的却又挠不到。
林暹不知道鹫儿说得对不对,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性子是什么样的。他的言行均是参照书中所示,一个一个字照搬过来。
鹫儿似乎看出他的困惑,很随意地笑着道:“那下回大郎与我同游,就知道自己是什么性子了。”
“好。”林暹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然而话一出口,他便察觉自己说得太快了,连忙补上:“带上婉儿一同去。”
鹫儿笑了,只道:“我与婉儿不熟,不过大郎执意要带她,我也不会阻拦。既然如此,咱们就说好了,待春暖花开之时,一同游湖。今日大郎就放我一马吧。”
人家都这样说了,再管就显得不近人情。林暹垂眸挣扎了会儿,颔首道:“记得早些回去,或我让书僮陪着你。”
“哎呀呀,这样就不叫偷跑出来啦。放心,我有分寸的,玩一会儿就回去了。”说着,鹫儿掏出一粒乌梅递到林暹嘴边。“再给你吃个梅子,好封住你的嘴。”
如此亲昵之举令林暹脸红,见鹫儿两眼水汪汪地盯着,他有些为难地蹙眉,犹豫半晌,还是张开嘴衔住了。
乌梅酸得他口水直流,可回味上来却无比甘甜。
鹫儿蹦跳着走了,就像出笼的鸟儿欢天喜地的。林暹被她的背影勾住了,再也移不开眼。他没想到,走了之后鹫儿又绕回来了,在烟云阁门前“偶遇”宋敬亭。
宋敬亭守株待兔有一阵子了,终于见到那只小白兔,一下子就兴奋了。他驱马向前,有意拦住鹫儿去路。鹫儿驻步,抬头见到他立马露出惊讶之色,嘴微微张开着。
宋敬亭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掷给侍立小厮,一脸坏笑的走到鹫儿面前道:“看到本公子吓成这样?要不要我帮你把下巴托起来?”
宋敬亭伸出手作势要托。鹫儿后退半步,扭过脸避开他的狼爪,凶巴巴地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兔子发怒还是兔子,倒比先前更有情趣。宋敬亭唇角一勾,讥讽道:“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元宵灯会,与本公子赛琴的事这么快忘光了。”
鹫儿笑了,斜眼打量他一番,道:“我是和个女子赛琴,怎么,女子变郎君了?”
宋敬亭一听,脸就黑了。这时,宋敬轩走了过来。他目不斜视,只与宋敬亭说:“哥哥再不走就晚了。王公子他们都在等着。”
“你与他们说一下,我有事在身。”
宋敬亭的眼没离开过鹫儿,似乎是与她耗上了。鹫儿未露惧色,反而是副“你奈我何”的嚣张样。
宋敬轩看看他们二人,没多话,牵着马走了。
鹫儿也想走,不过宋敬亭先她半步将她拦下,冷声道:“你得罪本公子还想走?”
“不知哪里有得罪。我看明明是你赌输了,不肯认账。”
“小娘子伶牙利齿的,真不讨人喜欢。你出门这番打扮,是想骗过谁?”宋敬边说边打量鹫儿。虽然鹫儿穿着男袍,但还是挺登样的,白白嫩嫩,叫人迫不及待地想咬上一口。
鹫儿摆出天真模样,俏皮地眨眨眼。“宋公子管得有些宽了吧。我穿什么,喜欢什么打扮,和你有何干系。”说着,她往不远处的金银楼嚅嚅嘴。“喏,我打算去试试手气,别挡道。”
宋敬亭回头看了眼“金银楼”的大招牌,哼笑着说:“看不出来你也喜欢赌。不如我们再赌一把?”
鹫儿瞥他个白眼。“别光说不练的。”
话音刚落,鹫儿就往金银楼去。
宋敬亭对着她的背影瞟了好几圈,心想:黄毛丫头,想与本公子斗还太嫩了些!他跟着去了,一入金银楼,小厮们都极为殷勤地迎了上来,一看就知道他是此处常客。
宋敬亭随意地扔上碎银,嚣张命道:“快给本公子置张桌子,今日我要好好赌一把。”
小厮们听后连忙招呼起来,忙中有序地置好赌案,专供宋敬亭开心。
宋敬亭摆弄着案上几样赌具,很不屑地问鹫儿:“想赌什么?本公子奉陪到底,不过丑话说在前,先把赌本谈拢。”
若是寻常娘子早被这场面吓坏了,不但有宋敬亭虎视眈眈,旁边那些赌鬼们也跟着瞎起哄,整个金银楼乌烟瘴气的。
鹫儿像是见惯此等场面,一点都不害怕。她摸摸三粒骰子,而后扔在宋敬亭面前。
“就玩这个吧,谁输了听谁的。”
宋敬亭哈哈大笑,对这赌本十分满意。他眼中漏出一丝淫、光,掂量几下骰子,得意非凡。
“愿赌服输,到时你别耍赖。如果你赖,本公子也不怕,反正我知道你住哪儿。”
鹫儿白他一眼。“快点掷吧,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话落,旁人哄然大笑。
宋敬亭失了面子,恼羞成怒,眼珠子一瞪,大骂:“笑个屁!”
蓦地,笑声像被剪子剪了,堂里安安静静,只听得到晃骰子的声音。
宋敬亭边摇着骰盅边说:“就比大小,难了你不会。”
赌楼小厮趁机插嘴:“大伙别光看着呀,来来押注,买大还是买小!”
他这一吆喝便把人聚了过来。这伙老赌鬼知道宋敬亭最擅骰宝,想都没想就买他赢。有人还嘲笑鹫儿,说:“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咱们宋公子想掷几就掷几。”
鹫儿不慌不忙掏出银子摆在自个儿面前,挑眉说:“既然我门前这么冷清,那我买自个儿赢行不行?”
小厮捂嘴偷笑了会儿,而后清清嗓,正色道:“行,怎样都行。”
宋敬亭摇着骰盅喝道:“好,别说话了!开!”
话音刚落,骰盅往案上一扣,一群赌鬼像是盯着块肥肉,两眼发红,齐声大吼:“大!大!大!大!”
骰盅一揭,果真没让人失望,六、六、五,大!
众人欢呼。有两只手急不可耐地要去拿鹫儿面前的银子。
鹫儿忙把贼手一按,嘟嘴道:“还没轮到我呢,急什么?”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鹫儿轻巧地把身边人拨开,伸手去拿骰盅。宋敬亭突然一把按住她的手,有意揩油似的。
“记住,输了可别哭。”
鹫儿还他一笑。“我不哭。”
话落,她便拿起骰盅摇了几下,看手势就是个没玩过的。
骰盅一落,众人吆喝着:“快开,快开!”个个眼冒绿光,等着分食银两。
鹫儿的手顿了下,而后怯怯地往宋敬亭面前推。
“我不敢开……”
宋敬亭嗤笑一声:“这就认输了呀。”
话落,他很不屑地掀开骰盅,低头一瞥,六,六,六,竟然是三个六。
鹫儿嘴角浮起一抹媚笑,轻问:“宋公子,是大还是小?”
旁人惊呼:“三个六,豹子,通杀啊!”
宋敬亭脸色白了,浓眉蹙起,隐忍着不发作。刚刚还吼得欢的那些个,一下子也萎蔫了,馋巴巴地盯着桌上雪花银。
“噗哧”一声,鹫儿莫明笑了,桃花眼弯起,明艳可人。她说:“宋公子是和大家闹着玩的呢,图个开心罢了。这些银子大家拿走吧。”
话音刚落,众赌徒一拥而上。
有人惊呼:“这是我的银子,你干嘛抢?!”
“谁说是你的,明明是我的!”
……
眨眼之间,拳脚乱飞。赌徒们扭作一团,把赌案都打散了。一伙人疯抢银两,急得红了眼。
宋敬亭缓过神时,鹫儿已经不见了。他连忙追出去,就见她拐过街口往东街而去。
“站住!”宋敬亭失态大喝,路人纷纷回眸,惊诧地看过来。他不管不顾往前冲,推开几个挡路汉,窜到鹫儿跟前。
“好啊,你这贼婆娘!”
宋敬亭气喘吁吁撑着腰,一手对着鹫儿的鼻子指半晌。
鹫儿挑眉,,两眼水汪汪地看着他,很无辜地问:“怎么了?我又惹公子不高兴了?还是你输了又想赖?”
宋敬亭语塞,见她有几分看低人的意思,他便甩袖挺胸,傲然而道:“本公子岂是这种人?!输了就输了。说,你想要什么?”
鹫儿俏皮地歪着脑袋,笑着说:“我还没想好。”话落,她转过身,两手负于身后,头也不回道:“下次再见面时,我告诉你我要什么。”
欲擒故纵。宋敬亭却一头钻了进去,待人走远,他方才反应过来。
娘的!还不知道人家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