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暹忽然轻下脚步，收起莽撞，小心翼翼撩起洒金紫红纱帘。往里看去，鹫儿侧躺在榻上，裸露的背上有枚指印，是他留下的。

林暹无颜以对，不由侧过身去，偏偏这个时候鹫儿坐起身，似乎是要下床取水，然而一见到他，已经趿上鞋的脚连忙缩了回去。

她很怕他，像只无头苍蝇找地方躲，躲不了，干脆把自己蒙进被中，眼不见为净。

林暹走上前，拉了下锦衾。她不愿意出来。

他无奈地坐在榻尾沉默许久，垂眸道：“是我对不起你，昨晚……是我做错了，我多喝了些，所以才……鹫儿，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做这种事。我是想着两情相悦，日久生情，绝不是为了……欲望。”

“欲望”二字林暹没说出口，他刻意回避这个字眼，想要另做一番解释，想不出来，只好放下孤高自许的脾性，结结巴巴表明心迹。

“鹫儿，其实我……我……我很喜欢……”

鹫儿笑了，很阴险，很邪气。她故意在被中躲久一点，直到他受不住时方才露出憋红的小脸，摆出眼泪汪汪的可怜样。

“我一直以为大郎是正人君子。”

她故意揭他的短，故意在他伤口上撒盐。因为事情发生得太快，是他把她的算盘打乱了。

林暹痛苦地皱起眉，仿佛心口中了一箭。

“那我该怎么做？我这就去与父亲母亲说，我会给你个交待。”

“别……”

鹫儿抓住他的衣袖，见他看过来，她又怯怯地松开手，蹙起眉，泪眼朦胧。

“我不想叫大郎烦心。其实我倾慕大郎已久，只是没想到会……”

原来她也是喜欢他的，既然她愿意来见他就应该懂。

林暹如释重负，忍不住抱住她，由衷道了句：“是我的错，是我误了你。”

鹫儿顺着他的心意，道：“这事我不会和任何人提及，从今往后大郎就忘了我吧。”

忘？这怎么能忘得了？

“不。”林暹斩钉截铁道：“你已经是我的人，我定会善待，只要你愿意跟着我，我会给你个交待。”

他没提名分，也没提及婉儿。交待？是什么样的交待呢？

鹫儿心里发笑，一不小心露出本色。她凑到他耳边呢喃：“不，你是我的人。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求。”

多豁达的女子，轻易地解决了困局。

林暹心弦微颤，不知不觉落入她织好的网兜里。

鹫儿将错就错，在他耳边媚惑道：“大郎，你昨晚说的话，可否再说一次？”

林暹已经记不清自己说过什么，他盯着她的眼，魂魄迷离，忘了此行的目的是来道歉的。

不知是谁先把情焰煽起，他又迷失了，不顾有人在帘外，轻轻含住鹫儿唇，半昏半醒地失语道：“你这妖、精……”

鹫儿坦然地认了，而这回不用备好手段，不用假扮贞洁玉女。

老鸨曾教过：先把鸡血灌进鱼膘，再用线扎好。行房之前塞入幽处，就能骗过去了。

昨夜突然，她只好捡了地上碎琉璃，狠心扎破。

她的痛不是装的，她得让他记住！

鹫儿故意留了个悬念，让林暹自己去猜自己去想，若他以为她是贞洁的，那她就是……她想，他总不会傻到亲自去问林安，他俩是什么关系。

在这情、事上，林暹没她精明。

林暹以为鹫儿以身相许，而鹫儿只是视其为囊中之物，但终究他们还是在一起了。鹫儿喜欢的人不是他，正如她所言，她永远不会与喜欢的人相好。

为避人耳目，林暹搬到别苑，说是为了春闱要下苦功，不希望有人来打扰。这个借口天衣无缝，人人都以为他是受林二郎的刺激，谁会去想他是建了个桃花源。

夜深人静之时，他的桃花妖姬便会提灯而来，为他送上宵夜、一首琴曲。他不需要一个只会崇拜他的女子，他更需要一个能与他心意相通的人。

林暹喜欢鹫儿的手艺，该甜的甜，该咸的咸，不会混作一团儿，尝不出滋味。

“郎君，你瞧，这几日我在练字，依着你给我的帖子，可有长进了？”

鹫儿趁他喝红豆羹的时候拿出自己临摹的字帖。他俩也不是夜夜笙歌。林暹会教她书法、诗韵，还会念文给她听。

林暹接过她递来的帖，每个字，每个字都看得很认真。

“这横不是很好，这竖短了些，这撇真是奇丑无比，还得再练。”

他说起来倒是不留情面，鹫儿听后扁起嘴，利落地收起半碗残羹，夺过他手里的勺不给他吃了。

她理直气壮地说道：“学生没写好，就是夫子没教好。没教好，难不成还要收束脩？”说着，她两眼往上一翻，继续道：“过几日你就没得吃了。”

林暹一怔，不由自主舔了下唇角的香甜，而后慎重地端起她的字帖重做评判：“其实这撇还没那么丑，配上这小圆点，还是有些风韵。嗯，你的夫子教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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