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元君舒再三嘱咐了曹虎,接着便遣龚二送他去了庄上。
曹虎仍是装扮成薛大的模样,为了不被人看破身份,他这一路上都极少说话。
他郑重地向元君舒和阿念行了礼,方拨马同龚二一起朝着庄上的方向驰去。
元君舒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才带着余下的人徐徐入城。
一路上,阿念颇沉默。
元君舒这回没有骑马,而是和阿念一起乘马车。
她看着阿念时不时地撩起车帘,像是在欣赏入京沿途的风光,那一双大眼睛,又像是朝着身后的方向飘了又飘。
元君舒知道,以阿念的聪明劲儿,不会看不出这个“薛大”瞧着眼熟。
但元君舒并不打算将事情说破。她宁愿妹妹疑惑,也不想让妹妹知道真相,成为心里的负担。
车轮辘辘,行了将近半个时辰。
大魏京城的南门,眼瞧着就在不远处了。
阿念到底年少,那点子心事在心里面转啊转,不吐不快。
她转头看向元君舒,欲言又止。
元君舒明知其缘故,也只淡笑地看着她。
阿念挨扛不住姐姐如煦阳般的目光,小小的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终是道:“薛大是犯了错,才被姐姐派龚二押去庄上吗?”
元君舒闻言,微不可见地耸了耸眉。
“薛大确实是做了错事。”元君舒道。
她说的,是薛大犯的错,这话没毛病。
阿念眨眨眼,显然尚未意识到这其中的关节,而是被另一个问题所吸引。
“他做错了什么?”阿念问道。
元君舒就等着她来问呢,如此方能转走她的注意力。
到底是小孩子家,一个话题,她或许就不会牵挂着那件事了。
“薛大失手,伤了一个无辜之人。这是他应该承担的惩罚。”元君舒平静道。
“他伤了的人,就是那位周姐姐吧?姐姐常常提起的那位周姐姐?”阿念好奇地看着元君舒。
元君舒被她晶亮的眸子瞧得微微发窘,心道自己何时“常常提起”周乐诗的?
阿念见状,弯着嘴角笑起来:“被我说中了!”
被你说中什么了?
元君舒古怪地看她。
阿念抿了嘴又笑:“薛大是姐姐的心腹随从,只是伤了一个人,并不是人命关天的事,姐姐就这样罚他,定然是因为那位周姐姐很被姐姐在意!”
少女巧笑嫣然,似在说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元君舒的脸上却挂上了不自然,心道这话说的,倒像是周乐诗是她什么人似的!
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来的时候,元君舒自己也失笑了。
“不论是什么人,那都是无辜之人,国有国法,薛大有错,就该承担应受的惩罚,”元君舒道,“看在他追随侍奉父亲多年的情分上,我不曾送他去见官,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又怎么会对他犯下的错置之不理呢?”
元君舒觉得自己的解释很是合情合理,算得上情理法兼顾了。
不料,迎上的,却是自己妹妹嘻嘻的笑。
那笑意,倒像是越发收不住了似的。
元君舒更觉得不自在起来,瞪圆了眼睛,向阿念道:“什么事,让你觉得这么好笑?再这样,我可不敢带你回府去见父亲了!”
阿念听她如此说,倒像是真有些着恼了似的,忙敛起笑容,正襟而坐。
她一个粉.嫩嫩的少女,摆出这副老学究的模样,更让元君舒觉得古怪。
元君舒半嗔地拍了拍她的膝盖,道:“想说什么便说!做什么怪样子?”
阿念这才禁不住又失笑起来:“姐姐每每提及那位周姐姐的时候,样子都和平时大是不同。”
元君舒被她说得心跳漏了一拍,横她道:“我哪里每每提及周姑娘?”
“姐姐都不觉得吗?”阿念眨眨眼,“只是这几日赶路的时间,只是我在姐姐身边听到的,姐姐每日都会提到几次‘周姑娘’……”
“我总提她做什么?”元君舒朝天翻了个白眼儿,并不觉得自己“每日都会提到几次”周乐诗。
“那是姐姐自己不觉得。其实你在说起绍州、说起盐匪、说起连娘子的医馆的时候,都会带出那位周姐姐来。”阿念道。
“所以,姐姐其实很挂念着那位周姐姐吧?”阿念掩唇,为发现元君舒的小秘密而悄笑。
“那是因为所谈之事恰好与她有关,怎么可能绕着她走?”元君舒越发觉得这小小孩儿的心思,忒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