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便是，两个人各有因由地呆眼对看，元君舒的手掌犹覆在周乐诗的手腕上……

“当啷——”

帐门口处传来了杯碟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紧接着，响起了念夏惊惶失措的赔罪声：“奴婢有罪！奴婢错了！奴婢这就……这就收拾了……”

元君舒与周乐诗游走飘荡的神魂，被这接连的声音，扯回到了现实之中。

她们二人都是经惯了世面的，断不会因为念夏的突然出现，和诡异的言行，就乱了分寸。

两个人并未急着分开来，而是从容如常，目光却同时转向了念夏所在的位置。

念夏悚悚然地跪在帐门口，双手慌张地往托盘内拾掇刚刚摔落在地上的茶具。

她的面前，两只玉茶盏倾倒在地，里面的茶汤泼得到处都是……

这是慌乱之下，失手摔了东西？

元君舒目光微凝。

她已经发现那对面上的来自两只不同茶盏的茶汤，混合在了一处。但由里面茶叶的模样，依旧能分辨出来它们的不同——

扁长的绿叶，舒展着，尚未来得及蜷曲起来的，是龙井茶的茶叶。

而银针般支翘着，上面还布着有些骇人的白绒毛的，是碧螺春的茶叶。

元君舒清楚地记得，之前她急冲进来掴翻的那只琉璃盏内的茶汤，就是龙井。

由此可知，周乐诗是惯于饮龙井的。

那么，这另一盏里面的碧螺春，就是给自己准备的了？

元君舒的眸子微眯，锁定在了念夏的脸上。

“慌张什么？”只听周乐诗清冷的声音响起，“难道还有谁追着你，要打你不成？”

这清凛凛的声音，仿佛暮春时节踩到了山间的溪水里，凉沁沁的，让人一触之下就瞬间脑子清醒了。

元君舒便是这样的感觉，她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周乐诗。

蓦地发现，不知何时，周乐诗已经把手腕抽了回去。

此时，周乐诗意态从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怪责着自己的侍女做事毛手毛脚。

元君舒眨了眨眼，突生出了一股子这里是周乐诗的地界，而自己是个多余的存在，至少也只是一个客人的感觉。

自己扮演的竟然只是这种角色，让元君舒莫名地不高兴。

她还在忍不住回味，周乐诗肌肤之上柔滑的触感。

脑袋里又没边儿地想到了关于“得了皇帝的宠幸，宫里就是养人”的念头……

元君舒的右掌不由自主地握紧。

那里，还存留着属于周乐诗的温度和气息……

念夏被周乐诗责怪，更加不敢作声，手脚麻利地拾掇起了地上的一切。

朝着周乐诗和元君舒躬身行了一礼之后，她慌慌张张地退出了帐子。

大帐之内，再次剩下了元君舒与周乐诗两个人。

然而，此时帐内的气氛，与之前已经大不一样了。

周乐诗凝着帐门。

帐帘因为念夏的离去，犹颤巍巍地晃动着，直到最后，帐帘恢复了宁静。

元君舒则抿着唇，脑中回想着之前的种种，包括念夏。

“你之前……是不是认得我？”半晌，元君舒忽然开口。

周乐诗神情凛然。

她缓缓地转向了与自己相隔不远的元君舒，看到了元君舒眼中满满的探究。

周乐诗的一颗登时心沉了下去。

然而，表面上，她始终没有失却她的从容：“我们早在绍州就认识了，不是吗？”

元君舒闻言，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周乐诗秀眉微蹙，初时没有言语。

元君舒心中沉积了许久的疑惑，终于被勾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始终疑惑的是什么了——

“在绍州，你闯进聚仙楼之前，你根本就不认识我，对吧？”元君舒缓缓道，语气却没有和缓的意味。

那时候的你我，原本就是根本不相识的，不是吗？

可是，你又是怎么寻到我，怎么认出我的呢？

几个月来压在最深处，始终都没有机会明晰的问题，元君舒在此刻终于能够顺畅地表达出来。

这个问题，于元君舒而言，太重要了。

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将直接关系到，她与周乐诗，在这个局之中，扮演的将是怎样的角色。

不，不是她与周乐诗，而是周乐诗自己，在这个局中的角色。

有那么一刹那，元君舒的理智的分析在提醒她：是不是从绍州开始，与周乐诗有关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诱自己入彀的圈套？

不然，周乐诗如何认得她？又是如何迅速地找到她的？

在分析到这种可能的时候，元君舒的一颗心，瞬间如坠深渊。

元君舒悲哀地发现，她竟在心里对自己说：无论她是否是周朴的一颗棋子，无论她将要对我做些什么，我都要她平平安安……

“周乐诗”这个名字，在元君舒的心中，已经浓缩成了一个无比亲密，只要提到便知道是何人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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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元是个温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