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脚步声的主人, 在距离元君舒丈余远的地方停住了, 极恭敬地向元君舒行礼道：“襄阳殿下！”

元君舒微震，回神，转身看向身后, 才发现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长身玉立在自己的身后。

他的容貌清雅，周身透着端正的气质，一身官服, 也并没有遮掩他自身的风度。

顾仲文？

女科副考官，也即安国公府的世子，顾仲文。

“顾大人。”元君舒朝顾仲文还了一礼。

“不敢！”顾仲文忙欠身恭道。

他们二人, 当初在丽音阁中曾有一次单独相遇，也就是皇帝带着人冲进来强行抱走墨池的那日。

亦是在那一日，元君舒没顾上顾仲文的阻拦, 携随从冲到了丽音阁的后院，在那条暗巷里差点儿被埋伏下的刺客害了性命。

自那日之后，他们二人便不曾单独相处过。

即便见面, 也是有诸同僚及下属在场。

元君舒至今还记得顾仲文那日拦阻她, 不让她追去丽音阁后院的过往。

是以，她猜测，顾仲文一定是知道一些关于墨池，和皇帝的事的。

甚至, 说不定, 顾仲文当时出现在丽音阁中, 就是皇帝或者安国公顾书言的安排。

想到顾书言，元君舒暗自点头：那是个极有成算的。

加上顾家在大魏士林之中的名望，也难怪能够屹立不倒。

“殿下在这里……观风景？”顾仲文先开了口。

元君舒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她发现顾仲文如此说着的时候，脚步朝前迈了两步，目光不由得朝着下面望去。

那个方向，正是元君舒之前注视着周乐诗身影的地方。

然后，奇异地，元君舒隐约觉察到了顾仲文的神情有变。

他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也由之前的端正方严，而带出了……几缕温情？

温情？

元君舒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

顾仲文看到了什么？会让他突然带出温情来？

这可真是奇怪。

元君舒的目光不禁也随之飘了过去，刚好看到“天”字组的女举子的身影消失在了廊道的尽头。

所以，顾仲文看的，也是“天”字号的考生？

元君舒心里不禁疑惑。

她并不知道，顾仲文刚刚那一眼，恰巧瞄到了冉蘅的背影。

此时的顾仲文，已经从父亲的口中知道了些许过往，再看到冉蘅的时候，就是另一种滋味了。

“殿下选的这处，当真是好。”顾仲文重又回复了之前的模样，语带恭敬道。

元君舒敏锐地察觉到他只有在刚刚与自己见礼的时候，称呼自己为“襄阳殿下”，而之后一直以“殿下”相称，一如襄阳郡王府中自己的那些属下一般。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呼而已，但元君舒觉得，事情或许并不是那么简单。

似顾家这种诗书礼仪传家的世家，身为第一传承人的世子，不可能会不小心这些称呼上的细节。

如果认真推断去，恐怕顾仲文是特意这般称呼自己的。

然而，这意味着什么呢？

只听顾仲文又道：“下官刚到不久，方才听文吏说到殿下来了这里，便来向殿下报到了。”

元君舒点了点头。

顾仲文这是向她解释，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是元君舒的副手，来见主官，元君舒外面的随从，自然是不会阻拦他的。

顾家人行事，果然是周全的。

元君舒心道。

“顾大人有心了！”她说道。

接着，元君舒面上挂上了一些愧意，向顾仲文诚恳道：“当日安国公为父亲拜祭之义，君舒还未当面敬谢，实在失礼。”

那日，是安国公顾书言第一个在元理的神主灵位前进香拜祭。元君舒这般说，便是向顾仲文表达自己并没有忘记这份厚意。

“不敢！”顾仲文忙谦道。

“家父曾说，昔年与令尊曾诗文相交，如此一祭，略尽情意罢了。请殿下不必萦怀。”顾仲文又道。

元君舒却轻轻摇了摇头，道：“厚待我者，当以厚义回报。安国公的情义，君舒铭记于心。”

顾仲文神情一震，心道父亲果然料得不错！

襄阳郡王是个看得明白，行事亦明白的人。这样的人，如今在宗室之中，已经鲜少见到了。

宗室子弟，多得是纨绔者、跋扈者，大多数无不眼高于顶，只知朝上看，而不是平视，甚至俯视。

父亲说，这样的人，怎堪大业呢？

顾仲文回忆着父亲的话，更对父亲充满智慧的敏锐判断，深觉敬服。

他既然深信父亲的话，面对元君舒的态度，便越发地恭敬起来，心底里更有那么几分亲近的感觉。

毕竟，元君舒是父亲看好的人，是父亲为了顾家长远的未来而选定的主君。

顾仲文忖着刚刚确知不久的消息，便索性壮了壮胆子，向元君舒赔笑道：“臣听闻，殿下今日打算出一本诗文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