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乐诗心神微动,浑没料到,在她的心里一向聪明又“无赖”的元君舒,竟然于自己质问之前,将这话头儿率先说了出来。
如此一来,周乐诗颇有些猝不及防。
她微愕地抬眸,恰好与元君舒的双眸对上。
四目相对,元君舒刹那失神。
她在周乐诗的目光的注视之下,有种呼吸急促的感觉。
不是紧张的急促,而是……一种与迷醉有关的感觉。
元君舒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咚”地狂跳了足有好几下,像是快要压制不住的鼓槌猛击在鼓面上似的。
两个人离得那样近,只要她稍稍向前倾身,就可以沉入到那两泓叫做“周乐诗”的心湖之中。
那里面,是不是隐藏着,属于周乐诗的所有的心事,和秘密?
元君舒喉间滚了滚,强抑住了想要倾身向前的冲动。
她微垂下了眼睛,竭力将自己从迷醉中拉拽了出来——
至少现在,还不是迷醉的时候。
元君舒对自己说。
稳了稳神,元君舒垂眸又续道:“我知道你的性子。若是知道我是本届女科的主考官,你说不定……说不定就不会来参加考试了。”
周乐诗闻言,幽幽地喟叹。
元君舒确实是了解她的。
便是周乐诗自己,此刻回想起来,都不敢保证,若早就知道元君舒就是本届女科的主考官,自己究竟会不会来参加考试。
试问这世间,可有第二个人,如元君舒这般,深深地了解自己?
周乐诗在心里问自己。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可就是因为元君舒太了解自己,元君舒对自己太好了,周乐诗的心里面,才更怕,更担心。
周乐诗怕自己会害了元君舒,更担心元君舒因为自己,而误了前程。
元君舒见周乐诗听了自己抢先坦率的话之后,并没有生气,反而周身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柔暖透了出来,心里面着实松了半口气。
如果问元君舒是怎么感觉出来周乐诗“柔暖”下来的?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或者说,难以用语言描述出来。
或许,只有真真正正地发自内心地在意一个人的时候,只有完完全全因为这个人的一举一动而牵动了全副神魂的时候,这种特异的感知能力,才会迸发出来吧?
元君舒松了半口气之中,胆子便大了起来。
她的手指,悄悄地挨蹭到与她同坐、就在她身旁的周乐诗的腿边儿;顿了顿,又壮着胆子轻轻地搭在了周乐诗的膝上。
先是一根手指,接着是半个手掌……
待得发现周乐诗仿佛并没有和她认真计较的时候,元君舒的胆儿更肥了,干脆把整只手掌都小心地按在了周乐诗的膝上。
这一次,换来了周乐诗的侧眸而视。
元君舒心里打了个突,生怕周乐诗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忙紧接着又道:“你的才学,我是了解的,蟾宫折桂,你完全有这个实力。而且……”
她偷瞄了周乐诗一眼,方小心地续道:“……而且你为什么要参加女科,我也能猜想得到。”
周乐诗之前还只想默默听着,可这会儿听了元君舒的这番话,登时神色谨慎起来。
什么叫做“你为什么要参加女科,我也能猜想得到”?
所以,你都知道了什么?
周乐诗的眉头不禁蹙了起来。
元君舒却由不得她再深想,忙又接着道:“你有才学做底气,又有下场一考的决心,此次女科谋一个出身门第,亦是应有之意。我怎么能因为我的事,就毁了你的前程呢!”
元君舒说的“我的事”,显然指的就是她身为女科主考官的事。
而这件事,元君舒将她归结为她自己的事,意在让周乐诗明白,这只是朝廷的任命,与周乐诗没有半分的关联。
元君舒所说的每一句话,表达的每一个意义,听起来像是在向周乐诗解释着什么,然而周乐诗却被她的每一个字都重击在了心里,击得心尖儿上发痛。
这些话,元君舒的这些话,以及这些话背后的深意,细细思来,哪一个不是替周乐诗着想?
这段时日里忍着不见,是为了让周乐诗安心读书备考。
竭力隐瞒下女科主考官的身份,也是为了周乐诗能够安心备考。
甚至,刚刚这一番话,没有哪一个字,不是全心全意为周乐诗着想。
若是不是元君舒刻意隐瞒,恐怕周乐山早就将元君舒在此刻女科考试中是什么身份,告诉周乐诗了吧?
还有,之前在考场中的种种不涉违规的照顾,都是元君舒关心在意的一片片心!
只为了成全自己凭着自己的能耐青云直上的一颗心……这样的深情厚谊,又如何报偿?
周乐诗在心底里问自己。
她定定地凝着元君舒清丽的面旁,只觉得这张熟悉无比的脸上,处处写着对自己的好。
周乐诗自问难以为报。
而另一个念头,又没法不在周乐诗的脑中盘桓不去:元君舒,究竟知道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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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相许,不就报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