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未尽,余下的话又被周乐诗咽了回去。
与聪明人好办事,元君舒眸子中的内容,已经让周乐诗明白:她已经有所行动了。
如此便好。
以元君舒的能为,只要得到适当的提醒,她定会将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
她原非池中之物,她将来是要执掌一府的,她的能力,足以支撑她走得更远……
这样的念头在脑中闪过,周乐诗一颗揪起的心,立时便安定了下去。
她终于没有辜负元君舒曾经的恩情,在关键时刻向元君舒传递了关键的讯息。
看她周围没有旁的人,便可想见她那几个得力的随从都被她遣出去办事去了。
周乐诗这般想着,心神便松懈了下去,她再不用担心元君舒被人害惨了,脑中长久绷紧的那弦突然之间被扯断,她的上半身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周姑娘!”
周乐诗在重新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瞬,听到了元君舒的急声惊呼,居然还能顾得上在心里评点一句:她原来也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随即,周乐诗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姑娘,再这么折腾下去,她真的会死!”连娘子没好气儿地擦干净手,一把将帕子丢进了医箱里。
“这个时辰了,还辛苦娘子再走一趟,很是对不住。”元君舒的眼中带着两抹愧疚。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住,我拿了你的诊金,给病人治病是我的本分!你该说对不住的,是她!”连娘子叉着腰,一指榻上紧闭双眼的周乐诗。
元君舒眼底一黯:“是,娘子说的是。我会好生照料周姑娘的……”
“好生照料?”连娘子嗓子眼儿里哼了哼,“她身上若是落下残疾,哪怕就是落下个疤,你都照料不过来!”
元君舒不解地看着连娘子。
连娘子见她这副困惑的样子,撇了撇嘴,奚落道:“果然是外面来的,不知道我们这儿的大事儿!”
这话说得蹊跷!
元君舒心思电转,实不再想听连娘子卖关子,手一探,又将一张百两银票亮到连娘子的面前。
“什么意思?”左一张右一张银票的,连娘子也警惕起来。
元君舒干脆拉过她的手,将那张银票拍在了她的手心里,道:“我娘亲在世的时候,也是怜贫恤老,常常出银钱资助义诊的。这点子银子算是我替她老人家积些阴德,也是对绍州百姓的一些心意。”
连娘子眼神在元君舒保养得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停了停,微微笑道:“我还真挺好奇你究竟是什么来路!既是富贵人家,又这般会说话,可是难得!”
“娘子谬赞。”元君舒谦逊地递给她一个眼神。
那意思,你懂的。
就是想知道更多的秘辛呗!
连娘子懂。
她收好了银票,斜眸瞧了瞧榻上人事不知的周乐诗,又转着眼珠儿看向元君舒,悠悠道:“我瞧你身段像个京中的贵人,口齿也爽脆,不会是奉旨暗访的钦差吧?”
别说什么从没见过女钦差的话,当今天子辟新除旧,什么事不敢尝试?
如今女子都能科举了,天子派个女钦差到江南暗访,又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元君舒却没料到她想到了那个方向去,遂笑了笑,道:“我可没有那般尊贵。我来绍州是为了探亲的。这位周姑娘,与我有些渊源,不能不关心一二。”
她接连赠与连娘子两张银票,求的就是连娘子嘴里的实话,此刻既然摊开来说,便也不必隐晦了。
“探亲?”连娘子低声回味了一句。
“你那尊亲是哪府哪位,我也不想问。我也是有家有业有营生的,不想平白沾惹是非。”连娘子先把话摆明。
“明白,”元君舒了然颔首,“我只问娘子几句闲话,断不会令娘子为难。”
连娘子这才定了定心神,道:“你问吧。”
“娘子方才说,周姑娘的身上,连个疤都不能留下……这话我听不大懂。”元君舒直入主题。
连娘子听了,眼睛下意识地左右瞧瞧。
此时夜已深,不知是什么原因,绍州城的夜晚格外宁静,似乎家家户户都已经早早地锁了大门,外面只能听到风声和偶尔的鸟鸣声。
“你是京中的贵人,都没听说天家的大事?”连娘子小心地探问着。
天家的大事?
元君舒蹙了蹙眉。
她是肃王的长孙女不错,但在肃王府中她是个顶不起眼儿的。若非当年天子在宗室中为吴国长公主寻找伴读,她年纪刚好合适,被肃王在御前提了一嘴,如此方得以进入宗学中,而今的她,恐怕还在深闺中煎熬岁月呢!
吴国长公主性子跳脱,不喜读书,逃学是常有的事;而宗学中虽多为贵介子弟,也多喜欢高谈阔论,但他们也都还是少年,并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家中的重要事宜,更不要说知道“天家的大事”了。
见元君舒缓缓摇头,连娘子也不以为意。这人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万一这人是个大有来头的,讨好了她,一旦天子将来对绍州有大动作,连家也可保住根基不被动摇。
主意已定,连娘子便豁开了去,直言道:“天子要选秀女。而这位……”
她一指榻上的周乐诗,“……就是待选秀女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