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没见过,梦到又从何说起!
周朴此时并不怀疑周乐诗在欺骗自己,他恐慌的是,周乐诗与府中的仆役小厮,甚至府外的男子,有了什么说不得的牵连。
这还了得!
周朴一时间想得很远:若周乐诗已经与人做出那等见不得人的事来,那么将她送入宫中,被发现了就是……欺君之罪!
“啪!”
周朴猛然一拍桌子,将桌上的半盏掺水都震得溅了出来。
“说!那人是谁!”他怒指周乐诗,恨不能立时将那个“年轻男子”揪出来,千刀万剐。
周乐诗悚然一个哆嗦,语声更不成句:“父、父亲息……息怒……”
息怒!息怒!你都做下这等事了,还有脸让我息怒!
周朴只觉得火撞脑门,恶狠狠地咬着牙,只待周乐诗说出那人是谁,就将那人揪出来,然后连同周乐诗一起处置了。反正,周家也不差这一个女儿!
他白着脸,带着恨意的表情,让周乐诗倏地想到了上一世。
那时候,得知自己出宫,给自己写那封“便宜行事”的信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是这副嘴脸?
周乐诗心头的悲凉更甚,然面上却仍保持着惊恐羞臊的模样,含泪道:“那人说他……他……女儿真的不敢说啊!”
说罢,她再次伏在榻上,哽咽落泪。
“你倒是说,究竟是哪一个!说出来,为父替你做主!”周朴额头上的青筋“嘣嘣”直跳。
他当然不会替周乐诗做什么主,这不过是诱出她真话的手段罢了。
然而,接下来,周朴听到了什么?
“那人说……说他是当今天子……”
周乐诗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她好像还说了些什么,然而周朴却已经听不下去。他的脑袋里“嗡嗡嗡”地鸣震了起来。
当今天子,入了自己女儿的梦?
这、这怎么可能!
“胡乱攀扯天子,这是杀头的罪!”周朴胡子翘起。
他脑袋里的第一反应是:这话是谁教她的?!
“女儿怎敢攀扯!”周乐诗泣声道,“是他……他在梦中告诉我,他是当今天子。还对我说,云虚观中的高道曾为他卜卦,说我与她有姻缘……”
周朴因着她的话,瞬间噤声。
若说周乐诗之前的那番梦见天子的话,可能是旁人教唆,什么“云虚观的高道卜卦”的话头儿,难道也是编纂出来的?
遍观周围周乐诗有机会见到的人,除了自己,还真没有哪一个有这个能耐确知天子与云虚观的关联。
莫非,真有什么姻缘入梦之说?
周朴的脸色沉了下去,内里将信将疑。
大魏上至宫廷、下到民间,崇道成风,周朴自己虽自诩是个“饱读圣贤书”的,对于那些神仙逸事、鬼怪灵奇,他也多抱着孔夫子敬而远之的态度。周乐诗的话,不由他不信,却也不能让他全信。
心念一动,周朴起身,自屋内的书案上扯过了纸笔,丢给周乐诗:“你既说梦见,便将你梦中所见画上一画。”
周乐诗闻言,一凛,不禁暗叹元君舒的洞察先机。
要她画当今天子嘛,这对于活了两辈子,在宫中待了三年有余的周乐诗来说,当真不是难事。
周乐诗接过纸笔,伏在榻上,笔走龙蛇,一挥而就。
直看得周朴越来越心惊——
那张再普通不过的宣纸之上,人物俊美,衣饰华贵,双目神采飞扬,气度脱凡超俗……卓卓然就是当今天子的模样。
身为参加过殿试,赴过琼林宴,为官二十年,更多次入京述职的周朴来说,无论是曾经的吴王,还是现在的天子,他都是认得的。那样的样貌,想不留下深刻的印象都难。
难道,云虚观的元凌真人真替陛下卜过卦,还助陛下入了这丫头的梦境,以此来告诉自己,这丫头才是命中注定的后宫之主?
周朴的心里,无比激动起来:周家真的要出一位皇后娘娘?
周家族中有蒙学,尤其在周朴中了进士走了仕途之后,对族中子弟的教育更是被提上了日程。
周乐诗虽是女子,幼时也得了几年开蒙,以图粗通文字,将来为家族联姻也能拿得出手。周家人就是这般现实。
她的开蒙老师就曾当着周朴的面,夸她在丹青方面颇具天赋。周朴虽然不会因此就在这方面着力培养她,但周乐诗相信,以周朴之心思细密,这件事他一定是记住了。
他不会怀疑自己画得好,而画得像这一点,更会让他心中纵然怀疑,更会腾起希望,加速他将自己送入宫中的脚步。
那样的话,自己就能早日脱离周家这个苦海了。
周乐诗不知道,元君舒在替自己设计这些的时候,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其实很想将来有一日,亲口问一问元君舒:为自己这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女子画下那幅天子画像的时候,是否设想过可能的风险?
作者有话要说: 嗯,周家是真出了个皇后。不过,是谁的皇后,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