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乾很怕过生日,因为每到那一天,父亲就会变成另一个人。
苏乾的生日,即是蒋兮的忌日。
暴雨滂沱,夹杂着闪电和雷声。平常这个时候,苏哲都会抱着苏乾,抚摸着他的脑袋,让他不要害怕。
但是今天,他没有这个资格。
从早上6点开始,苏乾就一直站在他妈妈的墓前,一动也没动。
这种近乎自虐式的悼念,也不知道是为了惩罚自己,还是在惩罚墓中安息的那个人。
他妈妈的墓不在国内,而是葬在美国洛杉矶的私人墓地里,那是他外公的产业。
苏、蒋两家,追溯祖上,一个是出生草根的土匪响马,一个是世代簪缨的官宦人家。
到了苏乾太爷爷这一辈,打过仗、吃过苦,终于洗脱了土匪身份,得以清白的活在人间。可惜后世子孙不争气,生了四个兄弟,龙争虎斗,最后就只剩下一个,也不知道这是天意还是诅咒。太爷爷临死前立下遗训,要后人们断绝黑道,重整家业,平步青云,光耀门楣。简而言之,就是和过去的身份一刀两断,断绝从前的黑道关系,最好是投身官场,做大做强光宗耀祖。
这大概是当时的人们最普遍的梦想,而苏家这位太爷尤甚。
可惜在那个年代,又是在香港,要发家怎么能不和黑道沾边?苏乾的爷爷没能抵住诱惑,表面上是当地的富商,背地里是掌握整个香港脉络的黑老大。虽然太爷爷说过让他入官场,可是那个年代根本没有高考,再加上身份的问题,他基本上和官场无缘。
正因为如此,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唯一的儿子,苏哲身上。
苏哲从小就被灌输要洗白的思想,在整个的成长过程中,这种想法已经和他的血肉融为一体,他几乎就是以这样的意志而活着的。所以在后来,蒋兮求他的时候,他会那样决绝地拒绝,几代人的梦想,不能在他手上毁于一旦。
可蒋兮是为什么求他呢?苏乾心底里其实一直在责怪他妈。
蒋兮竟然求苏哲,用黑道关系救她那几个不成器的亲戚。
苏乾的爷爷扛下一切,用惨烈的死亡为苏哲铺路,他妈竟然天真地要求苏哲重操旧业。
当年明明看不起苏家,如今却又来利用苏家。
苏乾为他爸感到不值。
可是,怎奈蒋兮是苏哲最爱的女人,为她痴迷,为她痛苦,为她守身如玉。苏乾知道真相后,真是嫉妒得不行,凭什么?他妈妈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把苏哲当成她的丈夫,她心系的只有蒋家的兴衰荣辱罢了。在她心里,苏哲可能还不如蒋家那条15年份的狗重要,凭什么?
蒋兮执拗的站在雨中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腹中的胎儿会不会有事?
有没有哪一刻清醒,理解苏哲的苦衷?
她在利用自己,利用肚子里的孩子,逼迫苏哲就范,她怎么有资格当他的母亲?
苏乾每每站在墓前,想到的就只有这些。他爸因这个女人而伤心,所以他恨蒋兮。
“今天你成年,有些事,需要你做出决定。”
苏哲冷冰冰地开口,保镖们带上来三个人,排成一字,跪在墓碑跟前。
“苏哲你这个畜生!我可是你小舅子!”
“姑父!姑父!我真的是被迫的呀,我也不想的!你救救我!”
“苏哲!苏哲!这事儿是你大姐做得呀,真的不是我,你也知道我是入赘蒋家的,我哪来那个本事啊?”
他们或谩骂或哀求,但苏哲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就像看着三个死人。
苏乾只是一开始惊讶了一下,随即也冷静了下来。这三个人干得好事,他都清楚。蒋家虽然看不上苏家,但依然选择联姻,是为什么?是因为蒋家没钱。那个年代,有了钱就好办事,做官?清廉?呵呵,想多了!
当蒋家人知道了金钱的好处之后,就到处利用苏家的关系横征暴敛,苏哲一再为其遮掩,怎奈这帮人胆大包天,居然敢截了香港老大的/毒/品,继而运到内地转卖。
苏哲无数次告诫过,不要沾染这个东西,但他们已经捞红了眼,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一朝东窗事发,苏家老爷子逃到国外,剩下的人猢狲四散,互相攀咬。这个时候,只要苏哲动动手指,一切都可平息。但是苏哲怎么会呢?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既然秉承了遗志,又怎会知法犯法包庇罪犯?若是如此,那他他苏家还洗个屁的白!
三个人眼看着就要押上断头台,蒋兮跪在苏宅,大雨倾盆,好似一朵飘摇的小白花,柔筋脆骨,执拗的,可怜的,逼迫苏哲为蒋家低头。
往事历历在目,苏哲拿出一把黝黑的/手/枪,那三个人眼眶都要眦裂了,然后就看到他把手枪交到苏乾的手里。
“苏哲你简直丧尽天良!你居然让二姐的儿子替你/杀/人!”
“表弟!我是你表哥呀!杀/人/是要犯法的!你可不能这么干呐!”
“外甥!这可是要天打雷劈的呀!万万使不得!”
苏乾的手颤抖着,只觉得那把枪有千斤重,他必须两只手拿着,才不会掉下去。
这时,苏哲从身后拥住他,用大手覆着他,教他打开保险,然后瞄准——
苏乾就像个提线木偶,身心俱□□控着,大脑一片空白。